帖子得到很多人支持,也有2位提出一些争议。不过,只要言而有据,非谣传非造假,更多的细节汇总,总能逐渐接近事实的本来面目。
当时,手中资料不多,这几年,陆续看到一些新材料,觉得应该再写点补充。(感慨下,对这个话题的兴趣,居然保持了3年之久,真不容易。实在是后妻如今的做派太令人吃不消,能想象看一个长相路人满脸皱纹浑身赘肉的老年妇女,非要拉着一位疾病缠身的老人拍青春爱情片,并且在其中卿卿我我撒娇发嗲吗?自我感觉还相当幸福~~~正常思路下,围观者不会有丝毫美感愉悦,只要稍微读过点书,肯定都觉得林洙的行为非常违和,非常的indecent)
插播——全部结束后发现文章很长,远远超出之前的估计,居然将近五万字,当年的硕士论文才3万6,是以多么严肃的精神在八卦啊……弄个contents
帖子说明
一, 梁思成再婚缘由+林洙拍卖的若干梁思成文稿画作;
二, 林洙获得再婚的手段和途径;
三, 梁思成再婚后生活实景;
1,照片
2,送财童子
3,继子继女
4,存折
5,生日
6,“补”做妈妈
7,对待家人
8,洗澡
9,梁思成日记
10,梁思成身体状况
11,2004年和2013年,两版回忆录里有所差别的表白信
12,梁思成和林洙的交流语境及话题
13,梁思成与文革
14,生活日常及待遇(再婚十年,分为三个阶段)
四,对再婚生活实景的总结
五,林洙文革后没有与梁思成离婚,是否证明深爱
六,再婚后梁家客厅的林徽因照片
七,传言中梁思成一句话的追根溯源
八,雨天&拜伦的诗,岁月沧桑化为一声叹息
P.S. 一点说明
帖子太长了,一点补充分开放,这里:http://www.douban.com/note/530733688/
一
首先要说的是,根据后来看到的新材料,更加坚定了之前的判断-------梁思成对后妻,完全谈不上爱情。其实,他们的开始,无论是梁再婚的动机,还是林洙有意识地靠近,都与”爱情”无关。
关于梁的再婚,如今主流看法是出于照顾生活的需要。当年很多与梁家有直接交往的圈内人后来都回忆说,梁思成当时身体不好,工作较忙,家里还有林徽因80岁的母亲需要照顾,日子过的挺辛苦。而60岁体弱多病的女婿照顾80岁的岳母,多少是不方便的。加上61年国家大环境给知识分子相对宽松的环境,在学术上又有新希望的梁思成,自然需要有人照顾生活。
这个缘由,早些年,林洙也是承认的。在林洙早期撰写的关于梁思成的文章里,她远不是如今这么矫情肉麻,当时的她,文风用词都平实得多,见图片引文:
在林洙一方来说,再婚更多也是出于物质利益的考虑。当时,梁思成的政治待遇(副部级)和经济收入,是她所能接触到的最高端的条件了。1962年的梁思成,工资月收入400左右,住房是2层小楼,家有电话,通冷热水的浴缸,有保姆,出入较远的地方,要么有专车接送,要么自己有能力打车。-------这些条件,今天看来不足为奇,全国几亿人都能达到,但那是上世纪60年代初啊,当年家有浴缸电话差不多等于如今的玛莎拉蒂私人游艇吧,而且,梁思成可不是没有底蕴的土豪,人家是近代著名人士梁启超寄予厚望的长子,并留学美国,有宾西法尼亚大学和哈佛的双重学历,后来还因为学术成就获颁普林斯顿大学荣誉博士学位。当年,梁是国内建筑界的绝对权威,甚至可以说是第一人。
当时的梁思成,因为55年妻子林徽因的去世,也因为一系列来自专业领域,或政治领域的批判活动(批判复古主义,反右等等),妥协了很多年。后来,因为高层关照,终于幸运地躲过了反右,并且还入了党。与梁思成一起提出“梁陈方案”的另一位建筑师陈占祥,则在57年被划为右派,下放到偏僻的农村,艰苦劳动20多年,历经坎坷才在79年末回到北京。当时同在清华建筑系的另一位年轻教师,学术骨干,程应铨,也因为支持“梁陈方案”而获罪,57年划为右派。在被划为右派后,程应铨的妻子提出了离婚,带走2个孩子,并且不允许孩子跟父亲见面,年幼的儿子偷偷见完爸爸回家,会被妈妈狠狠地打一顿。这位妻子,就是林洙。
林洙出身小知识份子家庭,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还有3个妹妹。48年,高中毕业的林洙跟随男友程应铨来到清华,严格说,是程应铨在清华工作,而林洙,那几年都是无业状态。49年林洙与程应铨结婚,51年初,林洙生完儿子后,想到要工作,于是在程应铨的联系下去了重工业部某局当描图员,后来,林洙生了肺结核,为了照顾她,让她进了清华建筑系工作。林洙1953年进入清华,她在清华的工作完全是因为程应铨的面子而落实的。57年程被划为右派,之后林洙与之离婚。林洙的工作是清华建筑系资料室的资料员,工资显然是不多的,离婚后,要抚养2个孩子,还要补贴一点自己的妈妈,可以想象的捉襟见肘。60年代初的3年困难时期,10岁不到的儿子常常因为吃不饱而跑去找爸爸。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林洙在再婚对象的选择上看重物质性,本来无可厚非。
但是,林洙让人诟病之处在于:当年获得再婚的手段与常情相悖,如今反复宣称“爱情”的方式又过于矫情,明明是出于世俗动机的开始,何必非要粉饰成高尚爱情的例证?尤其是,一面高调宣称与梁思成爱得情真意切,时时不忘卖弄自己“倾力保存梁的文稿"之功;另一面,却悄悄拍卖梁思成留下的很多东西,书籍,画稿等等,盈利不菲。怎么看,都是既要当头牌,又要立牌坊的架势。
对于梁思成林徽因有重要意义的《营造法式》,当年是梁启超送给儿子儿媳的,特意千里迢迢寄去美国,这本书,算是梁思成林徽因学术的起点,而且,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儿子的名字,都来源于此。那么重要的一本书,林洙悄悄拍卖了,连影印件都没留,学术界知情人中一片叹息。
那幅把北京城墙变成绕城公园的设计图稿,也卖了,其他还有很多。
过去10多年来,很多人赞叹林洙:多亏了她保存梁思成的东西,林洙也每每不忘在介绍自己的文字里,写上“在梁思成去世后,全力保存整理梁的文稿”,如今我们知道了,这么倾全力,到底是为了谁?是为了爱或者学术?还是为了更简单的金钱,收入? 梁思成留下的学术成果,文章画稿测绘图等,被后妻一次次地排列组合,反复出版,一家出版社当然不够,换一家再出一次,之前以经出版过了,改个包装再来一遍。梁思成的那些东西,从90年代到现在,林洙出版了70来本书,仅建筑类散文一项,就出版了至少11本------对于学者的价值榨取,没有哪位遗孀比林洙更拿手。难怪有人说,可惜梁思成的骨灰不能卖,否则林洙肯定去挖坟了。
林洙出版的与梁思成有关的书籍情况:http://www.douban.com/note/532409891/
最近十几年来,林洙已经不再满足于出让版权拿钱,得利益的同时,她还要与梁思成一起并列署名,大概是想以这样一种方式,让自己流芳百世。
被拍卖的梁思晨绘画及论文手稿,东西很多,已经卖掉的随便放几张,还有一些仍在拍卖行等待买主
这些绘图稿,是梁思成上世纪20年代在美国留学时的课堂笔记,之前林洙拿它们分别在1996年,2014年出过两本书《梁思成建筑画》,《梁思成图说西方建筑》。
出书的时候,林洙当然不忘撰写“前言”,刷一遍存在感,生怕人不知道梁思成后来又娶了她,然后,她也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87岁了,大概等不到再出一本书的时候了,她去世后,梁思成的这些东西,林洙和前夫所生的子女估计是得不到的,也没有理由得到。所以,林洙果断折现,一张张,一幅幅的通通卖掉,落袋为安。
对丈夫的价值榨取做到这个程度,林洙绝对是空前绝后的,尤其让人膛目的是:她大肆攫取物质利益的同时,偏偏还要凹一个深情相许爱永相随的造型!
我孤陋寡闻,很想知道,还有哪一位学者的遗孀,如此对待深爱的丈夫的学术遗存?
那些总在赞美林洙“倾全力保存梁的文稿”,觉得她隐忍,说她深爱着梁思成的各路善良的人们,尽量了解下全面的信息,再做出判断吧
二
回到梁思成和林洙的婚姻。
无论如何,林洙总是有几分本事的,在林徽因去世7年一直处于真空状态的梁思成,被她戳破漏气了。当然,还是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你想,一个丧偶7年,原本性格开朗,还有相当艺术感觉的老人,面对一个跟自己女儿基本同龄(林洙比梁思成女儿大1岁),身材健硕丰满的女性,每每晚上来家里陪自己聊天到9,10点钟……之后的事情,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的,一言以蔽之,人性的弱点。
能改的,是缺点;逃不掉的,是弱点。哪怕明知道那是个坑,一遍遍还是有人陷进去。所以当年明月才会说,物质的技术在进步,但有些事情,转来转去还是那一套。到了今天,袁崇焕还是要死,哪怕再过一千年,结局仍然一样。套用一下:老教授+小保姆的模式,古已有之,并将生生不息。为了荣华富贵想爬床的女人,总会前仆后继。
林洙行动力是很强的,明确目标,主动出击,三周时间,利落搞定。60年代初的大陆社会风气,保守而正派,梁思成之前的环境,一直是上层知识精英的圈子。对于某些别有用心的行为举止,显然免疫力不足,一下子就趟不牢了。
梁思成的再婚,引起轩然大波。大家不是反对梁再娶,只是反对林洙这个人。尤其是,清华所有的师生,几乎是一致反对。我想,大概是林洙这个人群众关系不太好,加上她的举动功利性太强,当年的周围亲历者应该更了解一些。看看如今她的一些举动,更肯定了。到了80多岁还如此不消停,年轻时肯定很会来事儿了。踏实严谨的知识分子跟她不对盘,太正常了。
据林洙晚年说,当时梁思成也没想到再婚公开后,会那么多人反对。但已经结婚了,还能怎么办?总不至于去离婚吧。所以说,林洙行动力一流,效率奇高,趁热打铁,从上门,到引得梁心动是3周,梁一有反应,林洙立马扑进梁怀里哭,再到登记,是1个月。完全的短平快,成功避免了夜长梦多。
不过,既然结婚了就要过日子,看看梁和林洙的婚后生活吧。
其实,他们的再婚生活真的挺无趣,年龄,学识,素养,经历,爱好完全不搭的2个人,会有什么美感火花呢?除了一个陶醉于靠自己永远达不到的物质享受,一个满足于年轻女性身体的温暖抚慰。本来这种“暖床+扶贫”的婚姻模式,我是完全不关心的,一眼可以看到底的套路无法进行审美提升,但架不住林洙难耐寂寞地一遍遍大声吆喝:我们很相爱,他给我的热情超越任何年轻人,我们珠联璧合……好吧,既然当事人有展示隐私的强烈愿望,我们就捧场围观一下。
三
3年前那个帖子里的材料,基本都出自林洙自己的回忆录。因为可以想象的原因,回忆录,尤其是老女人的回忆录,尤尤其是丧偶多年,以丈夫名望为卖点的老女人的回忆录,能做到客观叙事的少之又少。基本上,总是不忘为自己粉饰贴金。林洙的笔法,尤其特别,这个展开说又可以几万字,先不谈。回到这个帖子的主题,回忆录中林洙说梁思成对她很好,梁很爱她,她很幸福云云,我持保留态度,不是不相信,而是希望能看到确切的实例。清华的大草坪上,至今不还立着“行胜于言”的石碑么?
来看看他们婚姻中的实景(所有细节来自梁思成当年书信或第三方的当年日记,应该是真实可信的):
1, 照片
之前帖子里,我说梁给林徽因拍了很多照片,留下那么多美好的瞬间,哪怕在李庄那么艰难的条件下,照片也不少。但跟林洙再婚10年,梁思成没给林洙拍过一张。对于一个热爱摄影,并且水平不低,而且器材很方便的人来说,这个事实跟“爱得很深”怎么都不搭边。之前我们能看到的梁和林洙只有一张合影,还是别人拍的。
当时帖子发出,第二天就有人指责我,说我年少轻狂,并唠唠叨叨一大段,说当年胶卷如何稀缺,这张照片保存如何不易,非常难得,是他们唯一的合影Balabala……当时我就想,62年条件再困难,有42年李庄困难么?在李庄,梁家可是到了典当衣服的程度了,梁思成的儿子都穿草鞋了,而新中国成立后回到北京,梁家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不说,下午茶,奶油蛋糕,起司(cheese),培根(bacon),意大利肉肠(salami)通通都有啊,难道还会缺胶卷?
事实上,胶卷完全是不缺的。梁思成63年出访南美,65年出访欧洲,手头都有很多很多的胶卷。其中的一次,就剩余33卷(一卷胶卷可以拍30多张照片),还有一次,因为阴天下雨,梁思成说带去的胶卷只拍了半卷,言语间颇多遗憾。那么丰富的资源,那么爱的小妻子,怎么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倩影?
说起来不知道算不算悲哀,如今林洙留下的年轻的身影,都是她百般回避反复诉说无爱的前夫给她拍的。而她面对公众宣称的,那么爱她的梁思成,却没有为她按过哪怕一次快门。
说到合影,来看看再婚第一年的梁思成:
很凝重呆滞有没有?明明是去香山休养的,却完全没一点开怀的样子。旁边小女孩的眼神也很夺目,我是吓了一跳。看照片上的衣服,应该是夏天,那就是再婚不久,他们62年6月领证登记,差不多刚新婚呢,怎么就那么一副表情
2, 送财童子
梁思成当年的每月400元左右算高收入。林洙找他的很重要原因,也是为了改善经济状况。梁思成再婚后,给林洙的母亲和2个孩子生活费每月80元。林洙的孩子并不住在梁家,这点下面再说。
当年的80元是什么概念呢? 可以买-------
大米 640斤,或
大闸蟹 72斤,或
大黄鱼 240斤,或
布匹 8丈多,或
青菜 4000斤,或
猪肉 104斤,或
小馄饨 800碗,或
中挡皮鞋10双,或
棒冰2000根。
林洙妈妈和2个未成年孩子,按人头算,这个生活费很可以了。梁思成自己估计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自称“送财童子”,而且,在给林洙的信中直言不讳。坦率说,我有点无语。就算再有优越感也不能这么直接吧,哪怕这是个幽默,其中的距离感,俯视感都相当明显,已经距离到菩萨和凡人的区别了。当年,林徽因爸爸出事,梁思成婚后一直赡养林徽因的母亲,他敢在林徽因面前那么说吗?直接跪搓衣板去。
3, 继子继女
林洙离婚后,把2个孩子都改了姓,变成林哲,林彤。在回忆录里,林洙写自己是很爱孩子的,甚至离婚都是因为考虑孩子的将来。好吧,我们暂且相信,她很爱她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再婚后,孩子们却不跟父母一起住?反而跟姥姥一起生活?
而且,梁家的住房条件非常充裕,完全不是住不下,楼上楼下的,房间不要太多哦,保姆房都有。反之,姥姥(林洙母亲)那儿的住房相当紧张,以致于林哲晚上只能睡在厨房-------你没有看错,就是睡厨房,厨房!
法律上说,再婚后,林哲林彤就是梁思成的继子女,在他们成年之前,梁思成是他们的监护人之一,对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结果,一个14,5岁的孩子,继父家那么大的房子不能住,反而只能每晚窝在厨房打地铺……Oh,My God,要多么爱孩子,才能做出这样令人震惊的安排啊?!
生活经验告诉我们,再婚夫妻,如果真的感情好,男方对女方所带的孩子,大都是比较宽容和善的,甚至,还会刻意的示好。比如张道藩,找了徐悲鸿的妻子蒋碧薇,就对蒋碧薇的2个孩子相当好,作为国民D高层,抗战时期的张,公务繁忙,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抽空耐心辅导孩子功课,等到蒋碧薇的儿子长大,还为他的工作奔走找关系。再比如乔冠华,再婚后为章含之的女儿争取到了外交部公派去美国读书的难得机会,让远未成年的小女孩一下子站在了几乎顶级的平台上。
而梁呢?表现差多了。之前就知道因为林哲喝了他一杯水,梁就生气得夺门而出,还措辞严厉地留言。结果,不仅生气,居然连家里都不让孩子住。2个孩子仅仅是每周到梁家一次,洗澡。梁思成对林洙说:“我已经告诉孩子们可以随便哪天晚上来洗澡,但不住在这儿。” ------梁大师,你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厚道了吗?
林洙在回忆录里说,那次因为儿子喝水引发的冲突后,自己给梁写信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谈到父母对教育子女的责任,而梁思成收到信后则表示了后悔,愿意今后改正。然后林洙写道: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因为孩子的问题有过矛盾。-------当初看书时就很疑惑,梁思成对继子那么明显强烈的不喜欢,难道因为几句话就完全消失了?后妻的魅力没这么大吧?长的也不是祸国殃民的脸啊……现在终于明白了,的确是没有矛盾了,孩子都被梁赶出家门了呀,不再整天在梁大师眼前晃,仅仅每周一个晚上出现2小时,以梁思成的修养,怎么都能忍着不发火的。
如果事情仅仅到这里,也就算了,林洙为了那80元生活费,忍吧。但是,梁思成居然还有抱怨,梁思成说,林哲洗完澡不清洗浴缸,“留下一盆印花布那样遍地开花的灰色肥皂泡花纹”,梁大师当场发飙,K了林哲一顿,林哲一言不发,梁事后大概想想还是不爽,不仅让孩子自己告诉妈妈,自己也写了信通知林洙。
来看看梁思成的原文:“林哲洗澡不洗澡盆,留下一盆印花布那样遍地开花的灰色肥皂泡花纹,我K了他一顿,他照例一言不发,我叫他写封信把这事告诉你,有什么感想都写上。不知他写不写,先通知你一声。”
KAO,居然还要谈感想! 帮帮忙,还是个15岁的孩子啊,有几个15岁的男孩子洗完澡还会清洗浴缸的?梁大师的要求真高! 当然,我更佩服梁思成在林洙面前什么都敢说的勇气,完全没有丝毫顾忌,理直气壮地说“先通知你一声”。忍不住想,大概梁思成还想叫林洙谈感想吧。
梁思成对林哲的忽略和不喜,表现得相当明显。他们再婚时,林哲才11岁,很好奇,林哲哪里惹到梁了啊?不仅不喜欢,而且在林洙面前也丝毫不收敛,稍微含蓄一点也行啊。
林哲参加学校劳动,步行半小时左右。梁思成原先不知道具体在哪儿,有一次偶然跟邻居的孩子聊天,才知道林哲的劳动地点,结果,梁思成回家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说给林洙听。意思是你看我本来不知道,阴差阳错如此这般才晓得是那个地方,你说好笑不?
大师的思路,果然难懂。
实在无法把这样的梁思成,跟爱情中的男人联系起来,爱情,该有最起码的尊重。
4, 存折
再婚后,梁思成的钱还是自己管。要出差去外地,把存折和图章交给老太太(林徽因的妈妈)。当时,林徽因妈妈已经80多岁了,有点糊涂了,但梁思成还是对她蛮信任,大概,30多年生活在一起,已经感觉是自己的妈妈了。
所以,到了临终,梁思成还不忘为前岳母安排生活,反而对再婚妻子,没有任何交代。仅仅是同居关系的翁端午,临走前还记得叫来2个朋友,托付他们好好照顾陆小曼,鲁迅对许广平,也有诸多牵挂不舍,但那么深爱的梁思成,什么都没做。哦,不对,梁有做些什么,只是跟林洙没关系。
5, 生日
老年的梁思成,身体不好,记性倒不差,很多琐碎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记得自己的生日,还饶有兴致地亲吻兔耳朵花,发了些感慨。但是,林洙的生日,他却不记得了------我都替林洙捉急,这就是你所说的很爱的丈夫?怎么看怎么不象啊
梁思成的有趣还在于,不仅不记得林洙生日,事后想起来,还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情绪,完全平静又正常。我都忍不住怀疑,到底是别人的情感桥段太造作,还是梁思成的神经太大条?
换个场景,梁思成的神经显然不是大条的,对于林徽因,他细致得不能更细致:秋冬的煤饼炉全部自己亲自看管,完全不让别人帮忙,宁可自己吃力地一点点加煤,据说为了保持室内恒温,对林徽因身体好。还是为了照顾林徽因,梁思成学会了肌肉注射,静脉注射,水平甚至比专业护士都高。当年工作那么繁忙的梁思成,还愿意花那么多时间在重病的妻子身上,坦率说,我非常感动。那些,都不是梁思成必须做的,但他以那样的社会地位,在那样的工作强度之余,还是做到了。对于一些特殊的日子,梁思成并不是无动于衷。比如他和林徽因的结婚纪念日,就很一本正经地请客聚会开Party。但到了后妻这里,一切都收回了,那些给予林徽因的细心体贴,全心呵护,一点都不见了。甚至,一些原本应该做到的事情,梁也不高兴做了。
6,“补”做妈妈
梁思成对后妻带来的孩子的冷淡态度,林洙不可能没感觉,但是,以她的身份,以她和梁在婚姻中的关系,又不可能直接表达自己的不满,生活费不是那么好拿的,从古到今,拿人手短,如果还想提要求,总要斟酌一下,迂回一番,曲线以求救国。林洙的拿手戏,自然是柔情攻势了。
林洙对梁思成说:“成爱,有时候我很惭愧,我觉得我把心都给了你,留给孩子们太少了,怎么办呢?你来替我补上吧。”并附带“亲你一百次”
38岁的半老徐娘说这番话,肉麻与否暂且不论。这段话给人的第一感觉,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逻辑混乱的牵强。你自己的孩子,自己都没功夫去爱了,还能指望完全没血缘关系的后爹来爱?不管你亲梁思成多少次,对男人来说,女人的温存自然全盘笑纳,并且心安理得,但自己不想做的,还是不会做。
梁思成面对那么柔情弱势的造型,倒是有点反应的,不过,相对“依依深情”的林洙,梁思成简洁干脆的多,他说:“我让孩子们来洗澡后,住下,努力‘补’做妈妈”。-------哦,林洙那么深情的表白,再加上亲你一百次,换来的是孩子们可以在梁家住一晚上。嗯,生活费哪是那么好拿的,换成有点志气的,直接去卖血还来得痛快点吧。
这还没完,过了几天孩子们再次来洗澡,梁思成看看继子,跟林洙说:“林哲还有1.5个月就要脱掉红领巾,再有1.5年(如果考试过得了关的话)就要初中毕业……我极力主张他到农村中去,在生产斗争科学实验中去革自己的命。也许“劳动大学”是他应上的学校。说来说去,我这爸爸没有做到自己的一份,更不用说“补”妈妈的一份了。”
才过了4天,连住一晚都不提了,直接拒绝”补”做妈妈的要求,而且无动于衷,没有丝毫内疚。甚至,打算把林哲一竿子远远支到农村去。当年的上山下乡运动席卷全国,但绝大多数人家,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自己这么兴高采烈主动要求的,极少数。换成自己的儿子,估计梁思成也不会那么想了。从前公主远嫁和亲,常常从旁支中选个女子封为公主,真正自己的女儿,轻易怎么舍得?!
沈醉的小女儿要支边下乡,那么果敢坚强的男人,都忍不住泪水涟涟,还努力想找各种办法把女儿留在北京,后来因为孩子自愿,才不得不父女分别。反观梁思成呢?……完全看不出一点身为父亲(准确说,是继父)的亲情之爱。
7,对待家人
日常生活中,人与人之间,有没有感情,有多少感情,常常都是有迹可循的。对再婚家庭来说,爱屋及乌是比较高的境界了。显然,梁思成的行为距离这个有点远,他连基本面都还没有做到。
来看看梁思成对家人的表现。
梁再婚时,女儿儿子都已成家,分开另住。再婚后接触较多的家人,只有一直住在梁家的林徽因妈妈,还有林洙的亲属们:林洙妈妈,林洙的孩子,林洙的妹妹,林洛,林汴等。
梁思成对老岳母(林徽因妈妈),是非常好的。不仅仅是因为梁一直带着老人生活,哪怕在林徽因去世10多年后;更是因为在日常生活里,梁思成眼中,一直有这位老人的身影,不是漠视,更不是无视,而是上心用心,尽心尽力。
在梁思成和林洙的交流中,一直有这位老太太的存在。她的日常活动,身体变化,某一天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梁思成都记录得详细入微。有一次老太太传染了流感,有点发热和呕吐,卧床了10天左右才好。在这个过程中,梁思成好几次提到她,她的病情,她的恢复,还考虑着等老太太再好一些,该要求她下床活动一下--------这样,就是我所说的关心的姿态,眼中有人。而且,这种关心,不带任何私欲的,也不是有任何所求的,就是想着对你好,所以对你好,换句话说,源自内心深处的责任感。
婚姻显然不能单靠情爱来维系,单纯的情爱需求,那是动物性。动物都能有的东西,就算你有了,又有什么稀奇呢?不能把自己降低到动物的标准上去吧。
美满的婚姻,肯定是要有责任感的。偏偏,在梁思成的再婚中,看不到多少他承担的责任。你可以说,他付出了金钱,对,他每个月生活费是一向不短缺的,但是,仅仅一个生活费就够了?那跟包养有什么区别?
对林洙的孩子,梁思成的态度是完全没当成自己的孩子,而且丝毫不觉得这个态度有问题。对林洙的妈妈,说起来也是他的岳母,梁的态度也非常平淡。
林洙的妈妈有糖尿病,当时的糖尿病治疗,肯定没现在这么方便,相关知识普及也落后,后遗症的发病率比现在高得多。林洙自己身在外地,想到妈妈的病,问梁思成:“妈妈的糖尿病怎样?孩子们怎样?”
相比对林徽因妈妈的大段描述,对于自己的后一位岳母,梁思成简单得多,就一句话:“姥姥的糖尿病我没去了解,我看她情况像挺好的。”
事不关已,轻描淡写。如果没有林徽因妈妈做对比,那么梁思成的这句话也正常,男人总是粗心一些的。但是,梁思成明明不是粗心啊,对前岳母,他描述得不要太详尽哦,一写就是上百字,大段大段的,那么,对于后岳母,怎么就那么大反差?
对于这些微妙的差别(也许都不能说微妙了,梁表现得相当明显,让人想忽略都难),林洙当然有感觉,她肯定不满,但又不能直接表达这份不满,怎么办呢?林洙从不主动提及老太太,她的信里,有问候自己妈妈,问候孩子,有提到妹妹妹夫,有提到同事朋友,就是没有提到老太太。
嗯,再去翻了一遍资料,也不是没有提到,提到过一次。就在那次老太太感染了流感之后,林洙生怕同住的梁思成受到影响,说让老太太就呆在屋里不要出来,这样还觉得在家里隔离不到位,说有必要的话把老人送医院去。
怎么说呢?不能说林洙这个建议怎么不对。但是这个出发点……谁家里一个老人感冒了,因为怕传染给其他人,而把老人送医院的?医院的感染源不是更多,病毒更厉害,而且,大冬天的,如此折腾,怎么不担心老人的病情加剧?
林洙后来标榜自己如何给林徽因的妈妈送终,一些人也觉得她善良可敬。但是,历史的真实是:林洙基本算无视这位老太太的,更不要说把她当成长辈了。
而在梁思成去世后,上层得知林徽因妈妈还活着,特别指示每月拨款50元,是给老太太的生活费。在梁思成去世半年后,老太太也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享年90岁。
还有个意味深长的细节:梁思成临终前,考虑老太太的去处。梁是打算把林徽因妈妈送去武汉,跟林徽因同父异母的弟弟生活。最后尽管没有成行,但梁思成的安排可以看出很多,如果林洙真如自己标榜的那样对老太太很好,梁思成何苦要让90岁的老人跨越半个中国地奔波?
老太太的每月50元生活费,她自己肯定用不掉的,剩余的去了哪儿?
林洙在一件件光鲜堂皇的事例背后,哪一件是单纯的做事,而不涉及物质利益的?
8,洗澡
网上有句话:极品都是以户口本的形式出现。意思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人是极品,直系亲属中往往也出极品。
上世纪60年代社会风气保守正派,理工科高校的氛围严谨端肃,在这样的时代背景里,林洙能想到晚上上门陪聊,然后爬床成功,最后如愿成为梁思成的续弦夫人------这样的价值实现路径,在那个年代,非常前沿。
再仔细一看,原来林洙她们姐妹,个个都相当做得出。
林洙有个妹妹,林洛,也住清华园,林洛和丈夫什么职位不知道,但估计跟再婚前的林洙差不多,属于普通的大多数。这位林二小姐,居然也去梁思成家洗澡。而且,还是林洙不在家的时候,大晚上的跑去老姐夫家里洗澡!!!
刚看到这个的时候,我真的被shock到了。林洙和林洛等人,在林徽因成为文化热点之后,在林洙那本回忆录《梁思成林徽因和我》成为畅销书之后,也想为自己贴个书香门第的标签,她们几个姐妹合写过一本书,讲自己家的历史,说什么自己父亲也是读过大学的,父亲也是认识很多学界中人的Balabala……,好像认识几个学术圈的人,自己也能摇身一变,成为知识精英一样。有这样逻辑的话,那中科院的门房老大爷,是不是也能参评院士了呀?门房大爷认识很多院士教授呢~~
其实,远不需要书香门第这样的底蕴,只要了解起码的社交礼仪,就该知道“避嫌”这件事吧。如果林洙在家,那她妹妹怎么去洗澡都是可以的,哪怕整晚睡在浴缸里都无所谓。但是,女主人不在家,姐姐不在,家里只有那么个老姐夫,居然也会不止一次地跑去洗澡,我真的是醉了~~
难道,林洙再嫁梁思成之前,林洛从来不洗澡的?既然之前有地方洗,为什么现在一定要跑去梁家洗?而且,不由想到,林洙当初主动上门陪聊天的那些夜晚,会不会在聊天之余,也顺便洗个澡?
不要觉得这个思维太发散,林洙她们姐妹们真的一次次刷新我的底线-------不仅同住清华园的林洛去梁家洗澡,家在天津的,林洙的另一个妹妹,林汴,从天津到北京,居然也跑去梁家洗澡……实在是忍不住犯晕,啊啊啊啊啊……林洙的妹妹们,到底身上有多少污垢啊,非得在梁家的浴缸里才能洗白白?
林汴到北京,是11月底,北方的天气很冷吧,以当时她们的卫生习惯,不可能是每天必须洗澡的。林汴去北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为了看展览:法国工业展。
各么我的疑问是:既然是冬天,也不是非每天洗澡,而且到北京的日子也不久,也许一两天就回天津去了,为什么不可以先洗完澡再去北京?或者,等回到天津家后再洗澡?
总而言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丝毫看不出林洛,林汴去梁思成家洗澡的必须性。而且,是在林洙不在家的时候,2位小姨子组团上门洗澡。梁思成真是算正派的,否则…………
还有个更让人困惑的细节:林洙不在家,林洛常常跑去梁家洗澡,但是,林洛的丈夫,也就是林洙的妹夫,Y某,却一次都没去梁家洗澡------这个,算怎么回事啊?如果夫妻2人同去,那么也说得通,但是,偏偏男人不去,却是林洛独自去。这个,远远超出我的日常经验范围,只能说,梁思成正派。
之前的梁家客厅,高朋满座,精英围绕,再婚后,除了建筑系的一些同事,再也没有之前的那些老朋友上门,梁家,沦落成了穷亲戚的浴室,或许,还不单纯是浴室。不知道梁思成面对一次次夜晚上门来自己家洗澡的小姨子们,作何感想?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梁思成每月支付80元的生活费,极大改善了林洙亲属的生活水准,但是,有些东西,比如修养,比如礼仪,比如廉耻,远远不是吃饱穿暖就可以速成的,任重而道远。
9,梁思成日记
3年前那个帖子里,提到梁思成日记。对于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的研究,当时留下的记录远比后来的回忆更可靠。后来者的回忆,时间久远容易细节错误是一个问题,更主要的,后来者的回忆,往往夹杂着很多其他目的,比如为自己贴金,比如为尊者讳等等,很多时候,跟历史真实相去甚远。
举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徐悲鸿前后2位夫人,都写过关于徐悲鸿的回忆录,蒋碧薇的《我与悲鸿》,廖静文的《徐悲鸿的一生》。但是,假如隐去人名,你能相信两本书中的男主,是同一个人么?
前面说过,对于独居老女人的回忆录,尤其是对于 以丈夫事迹为卖点的独居老女人的回忆录,我有几乎本能的警惕。为什么要警惕?因为成书动机不纯。那些老女人的回忆录,诉求无非2点:要么缅怀昔日荣光,希望借已逝丈夫的声名抚慰一下自己寂寞的心;要么因为物质利益,借出书的机会为自己换来更好的收入待遇。有的人只占其一,有的人2者都要。
在这样的动机下,很难保证回忆文字的真实客观,加上人性中不可避免的趋利避害本能,那样的回忆录,很难尽如人意。比如林洙,从86年开始,就陆续撰写关于梁思成的回忆文字,先后出版:
1),《大匠的困惑 我与梁思成》 1991年版,后简称为《大匠的困惑》,作家出版社
2),《建筑师 梁思成》 1996年版,天津科技出版社
3),《困惑的大匠 梁思成》 2001年版,后简称为《梁思成》,山东画报出版社
4),《梁思成》2002版,河北教育出版社
5),《梁思成林徽因和我》 2004年清华出版社1版,2011年中国青年出版社再版,2013年,再再版。
这5本书是一脉相承的,其中文字完全一样的部分超过90%,差别只是细枝末节的改动,最后一本因为要借林徽因的光,所以增加了林徽因的一些照片。
另外,上个世纪90年代,在北京晚报上(名字也许记错,但肯定是北京的某份报纸),还开有专栏连载,标题是“国宝梁思成”,文字全部出自上面的第一,二本书。(吐槽一下,哪个编辑想出那么坑人的名字,大匠的困惑,困惑的大匠,弄得我也相当困惑。)
林洙的回忆文字,问题很多,尽管她有天然的话语优势,但因为她私欲太重,事实又实在乏善可陈,所以,林洙只能对历史进行加工,删掉那些不利的,增加一些有利的,总而言之,一切为了塑造她善良隐忍坚贞伟大的好形象。其实她的文字,不能叫回忆录,而是接近“小说”。
对林洙回忆文字的勘误,是个大工程,陆续有人在做。比如那个流传很广的,关于林徽因爱上两个人的说法,就是出于林洙之口。这件横跨学术界和8卦圈,涉及建筑界哲学界文学界史学界的轶闻,风靡一时,被广泛引用不断转载。但是,有热心网友考证,1932年6月中旬,梁思成到宝坻考察期间,林徽因正因为怀孕而留守在家(梁林的儿子梁从诫1932年8月出生),事件的另一男主,金岳霖,因为清华的教授轮休制度,正在美国休假一年,金教授1931年9月出国去美。(资料来源胡适日记,季羡林日记等当年周围朋友的记录)
想象一下:一个怀孕7,8个月的少妇,在当时极不方便的通讯条件下,怎么跟远在美国的金教授互通款曲?(金岳霖31年秋就出国了),而梁思成,原本和林徽因正热切地期待着孩子的出生,并且很希望能是个男孩,结果,妻子告诉他自己爱上了别人,而梁,痛苦思索之后,居然大度地放手-------孩子呢?难道夫妻两人都魔怔了,完全忽略林徽因的大肚子?
有人说,也许是林洙日期记错了。但是,其他时间更不可能,因为,在之前,金岳霖还没结识梁林夫妇,之后,梁思成林徽因遇到了费正清夫妇,并且和费太太,费慰梅保持了终身的深厚的友谊,她们之间,无话不谈。如果林徽因真的爱上2个人,并且跟梁坦白过,费慰梅是肯定知道的,但根据费慰梅的文字,她显然完全不了解这件事。费慰梅只说,吸引金岳霖靠近梁家的原因大家都知道,但金岳霖从来没有把林徽因拉出梁家的想法,而是,哲学大师把自己变成了梁家的一份子。
哲学家的被吸引,因为吸引而靠近,大家都知道了,也看到了。但女方是否有回应?是否爱上过金?是否与丈夫之间,有过那么一场对话?大家都不知道,知道的,只是梁思成后妻提供的那么一个有诸多明显漏洞的说法。
林洙的许多言辞,都经不起考证,如今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她的错误,先且不管她是故意的误导,还是无意的失误。
对于研究者来说,后人的回忆也许不可靠,但当年的记录基本是可靠的。徐志摩的八宝箱问题,林徽因的爱上2个人问题,林徽因是否爱过徐志摩的问题……因为这些让学者们蠢蠢欲动的课题,大家把目光汇聚到了梁思成的日记上。
梁思成作为以上事件的参与者旁观者亲历者,他的日记,应该是关于事实的最可靠版本。而且,梁思成的日记非常详尽,保存下来的有60来本之多。于是,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就不断有徐志摩的研究者,林徽因的研究者,梁思成的研究者,甚至金岳霖的研究者,找到林洙,希望能查阅梁的日记。
但是,令人费解的是,林洙断然拒绝所有人的要求,梁思成的日记,就是不给人看。曾经跟一位著名的林徽因研究者有过交流,他直言,梁思成的日记都在林洙手里,很多研究者想看,但林洙就是不肯拿出来,他也没看到过。
《梁思成全集》已经做了2版,1980年初版,2001年再版。其中收录了如今市面上可以看到的所有梁思成的学术文章。全集里收录了部分梁思成的日记,但都是55年之后的,主要关于古建保护等,名称为“工作笔记”,而大家非常好奇的,解放前的那部分,一直藏在深闺无人识。
一般来说,既然是《全集》,日记都是收录其中的,因为学者的日记,研究价值很高。比如竺可桢,吴宓,梅贻琦,朱自清等等,他们的日记都整理出版。而梁思成,明明有那么丰富的资源,却一直不见天日。
林洙的姿态耐心寻味。对于梁思成的其他东西,林洙是恨不得掘地三尺地一再利用,梁思成的那些文章画稿,她各种排列组合,已经出了10几本书。梁的任何一点东西,她都不肯放过。但是,明明那么好的素材,如果她肯授权,绝对很多出版社愿意出,为什么,她就是不放梁思成的日记?
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梁的日记里有林洙不愿意被人知道的东西。之前所有关于梁思成的说法,尤其是那些涉及隐私的,全部来源于林洙文字。因为身份的天然优势,人们愿意相信她。但是,假如这个回忆者别有用心,有意误导呢?最近十几年,因为林洙的言辞漏洞很多,人们想要追寻真相,自然就想到查阅梁思成的日记,但林洙就是不肯,怎么都不肯。
梁思成的其他东西,林洙是那么大方,生怕别人不知道,对研究者出版商,完全是有求必应。但梁的日记,林洙却一反常态,捂得严严实实,毫无商量余地。
一旦梁的日记曝光,林洙之前的很多话都会被推翻吧,她自己一手构造的再婚爱情假象也会轰然倒塌吧,林洙话里话外,明示暗示地告诉大家:梁思成跟林徽因在一起是不幸福的,林徽因只带给梁负担,让梁尴尬,林徽因的去世,对梁思成是个解脱-------如果事情真如林洙说的那样,拿出梁的日记,不是能最有效的证明梁林婚姻的不幸福,何苦还要她自己一遍遍地大声吆喝?
显然,林洙是完全没有底气的,她不敢。她可以尽情地编制谎言,可以任性地篡改历史,但是,她就是不敢公开梁的日记,因为,一旦公开,人们就可以证实,她的回忆,到底有多少水分。
基于这个思路,可以认定,再婚后的梁思成,对后妻是没有爱情的。如果有,林洙早就出来show off了,怎么可能藏着不说?
还有人发现,林洙回忆录里的很多情节,场景,都在其他人回忆梁林的文章里出现过,或者,林洙文字中很多细节,与梁林同事朋友学生等人的回忆高度相似。大家不由猜测,也许,林洙的回忆录参考了很多梁思成的日记,一旦梁日记曝光,她的回忆录也就穿帮了,所以,梁的日记怎么都不可能拿出来。
前2年,高晓松在一期节目中说,自己看过梁的日记。 高给的解释是自己外婆家与梁家相邻,自己的妈妈也读了清华建筑系,但这些理由太牵强了,高有什么特殊之处,可以排在那么多专业研究者学者之前,查阅梁的日记?如果林洙这么轻易就能拿出日记,大家还用等到现在? 对高的说法,表示强烈怀疑。
10,梁思成身体状况
再婚十年,1962年6月----1972年1月,梁思成61岁---71岁。很多人60几岁还非常健康强壮,70岁,甚至80岁再做爸爸的男人都是有的。但是,梁思成的健康状态如何?
因为年轻时的车祸(1923年),梁思成的脊椎一直有问题,从中年时候起,必须常年穿铁背心获得支撑,才能直立,58年,因为痔疮问题而住院。另外,还有严重肺气肿,高血压。身体非常消瘦,瘦到什么程度? ------63年9月,连衣服带鞋,42.25公斤,几天后的9月18日,43.3公斤。(体重数据来自梁思成本人记录)
梁思成个子不高,但再怎么样,167,168cm总有的吧,多少妙龄女子,苦苦减肥,都还达不到43公斤的程度,而梁思成,就是那么瘦。
而且,不仅仅是瘦,因为肺气肿和高血压,梁思成的日常生活,都深受影响:
事例1:
65年秋,梁思成随团考察新疆,代表团在当地受到热情款待,人们站在道路两旁夹道欢迎。就是这样的场合,平地,缓速,梁思成走了300米就吃不消了,梁自己的话:“走完300米,我已经像跑了万米一样,气喘如牛,上气不接下气了。” 于是第二天,下车和县干部见面后,梁思成又回到车上,坐车通过道路。
事例2:
65年10月17日,去看日本工业展,人比较多,不到半小时,就气喘如牛,全身大汗,只好叫了辆小汽车回家。
事例3:
66年2月,某一个周四,梁思成日程:
上午理发,然后去系里扯了会儿《营造法式》问题,再到资料室看望一位名叫“阿兰”的同事,到家12:40,(“扯”是梁思成的原话)
下午到政协听关于中日青年联欢的报告,还看了纪录片,将近19:00到家。
晚上,晚饭后,助手莫宗江来谈关于建筑史教材提意见的问题。谈到十点多。
这样的日程,怎么看都不能算高强度吧,但是,就因为这样的一天,梁思成直接病倒了2天-------接下来的周五,周六,梁都感觉天旋地转,周五下午的党员教授学习,晚上的系党总支学习,周六下午的系同事专业讨论兼聊天会,全部未能参加。
这样一位垂暮的多病的虚弱的老人,可以想象,他还有多少力气来谈爱情,或者说,还有多少精力和愿望来谈爱情? 说得更坦白一些,哪怕梁思成想做点什么,也没能力了呀。身体条件摆在那里,还没开始呢,人就晕倒了,何况,梁的心肺功能远远承受不了剧烈运动,哪怕稍微激动一点都不行。
原本,大家是这样想的,事实本来也差不多就这样。但是,林洙不愿意,林洙非常忿恨大家都把她单纯看成照顾梁的生活,她一再引导大家,来关注梁思成和她“缠绵思恋”的夫妻生活,所以,林洙说:梁思成“给她的热情超过任何年轻人”,对,没有看错,林洙的原话,还说,再婚后,他们其他不谈,就是卿卿我我。最近几年,87岁高龄的遗孀更是激情燃烧,甩出书信,以证明梁想千万次亲她。
我再一次被shock到了,这是要逆天的节奏吗?难道爱情,也可以脱离实际地“大跃进”?
有人说,那些信是假的,因为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时代氛围,绝对不允许那样资产阶级的言辞和做派,而且,66年的信中说在北京买的确良,很随意可得的样子,但有资料可以证明,直到71年,全国也只有上海才买得到的确良,还非常紧俏,甚至为了抢购还挤死了人------有人怀疑,那些信件,是林洙伪造的,但大意失蹄,细节上出了差错。
真假辨析不是这个帖子的目的,先搁置。就当林洙的话是真的好了,就当梁思成真的给林洙的热情超过任何年轻人,那么,完全有理由推断,梁思成后来病情加剧,是林洙夫妻生活上不加节制造成的。严重肺气肿加高血压的病人,脊椎还有毛病,你让他这么剧烈运动,肯定吃不消的呀!
如果林洙文字中表达的两性相悦是真的,那么可以说,她完全不爱惜梁的身体,哪个疾病缠身的老人经得起这么折腾?完全就是作死的节奏吧?
如果事实并非如此,但林洙偏要这么写,想表现什么?想说明梁对她爱之深?还是想委婉告诉大家,她满足了梁的某些需求?更或者,因为她自己数十年得不到满足,以至于把幻想当成了事实?(算一下,林洙有正常夫妻生活的时间,只有和前夫的9年婚姻,1949年到1958年,离婚时,林洙30岁)
无论真相是哪一种,林洙这么写,格调都是庸俗低下的,非常的indecent,哪个学者遗孀这么遣词叙事?
11,表白信
林洙主动晚上到梁家陪聊,4月底去的,用了3周时间,到5月18日,梁思成写了封表白信。这应该是他们关系的分水岭。(林洙在自己的回忆录里一再模糊去梁家的时间,并且说是清华建筑系另一位领导吴良镛让她去的,如果她是自己主动去,并且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达到效果,功利性太强,极易被人诟病,所以她一直无法说出确切的时间,只能尽量模糊。但几位知情人公开反驳了这种说法,她们当年是清华建筑系的学生,后来是梁思成的助手,曾近距离接触过梁,林洙,以及吴良镛等人,因为还有其他材料佐证,我觉得梁思成学生的记录是可信的。理由:林洙有明显的为自己粉饰遮掩的动机,但梁的几位学生没有诽谤林洙的动机,她们只是说出事实而已,毕竟当年梁的再婚引起那么大轰动,如果梁和林洙来往开始得很早,周围人不可能不知道,群众对这类事件一向是喜闻乐见,并且会大肆传播的。)
之前那个帖子里,我谈到过这封表白信,引一段3年前的评论:
“这封信把很大的选择权交给了林洙,梁明显不是义无反顾的热切-----如同我们可以在很多其他人的情书中感受到的那样-----也因为这样,我觉得梁对林洙的感情从一开始就只是出于陪伴的需要,而不是爱情。他自己对感情的定位很清晰,也很明确,后来他的行为也说明了这一点,具体见前面各细节。
而且,整封信的主体是梁自己,而不是林洙。一般的表白信不是这样的------表白信在心理模式上应该是一种外向的接近,主体是被表白的人。但在梁的信中,看到的是要求林洙向他靠拢,主体是梁思成自己。即:
一般表白信是:你怎么怎么好,我爱上你了balabala ......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梁这封信是:你给我带来温暖,我对这感觉很喜欢,你继续来吧。”
如今再看,这些立场还是站得住。后来出现的新材料能更好地证明这一点。
这封表白信,是林洙在《梁思成林徽因与我》这本书里公开的,前面第9点(梁思成日记)里有提到,这本书2004年初版,2011年再版,2013年再再版。
2004年和2013年的版本,这封信有所出入,见以下对比:
对比一,
2004年版,信件部分
2013年版,信件相应部分。
增加了一句“反右斗争中你的立场鲜明坚定,你给了我越来越好的印象。”
对比二,
2004年版,信件部分
2013年版,信件相应部分
多了一句:“我知道我绝不能给人(特别是一个年轻人)以幸福,更不可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痛苦的基础上。”
对比三,
2004年版,信件部分
2013年版,信件对应部分,多了一大段:
另一点也许是年轻人不太意识到的。我想一个年轻呢人绝不可能对一个老人“发生兴趣”,也许我猜错了,但年轻人知不知道一个老头是完全可能对一个年轻姑娘发生极大的“兴趣”呢?我觉得我有必要向你说明这是一种客观存在的自然倾向,我完全承认我也不在例外,你如认为必要,就应“提高警惕”。
对比四,
2004年版,信件部分
2013年版,信件对应部分,也是多了一大段:
但我也要你明确知道,正如你所说,我还有一颗很年轻的心,但是这“内容”被与之完全不适应的“形式”和“物质”条件所束缚住了,因此,即使有时有一串二串疯话,也只是一两阵“微风细雨”,它绝不会暴发为“急风暴雨”的,我想这样先向你坦白交代一下,让你更明确地掌握我的思想状况,以免把你吓跑了。
-----------------------------------对比结束的分界线------------------------------------
以上增加部分,之前没有公开。看完之后,很能理解当初林洙为什么要删掉它们。我都不需要再说什么了,梁思成自己已经说得那么透彻:
梁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才会说:“内容”被与之完全不适应的“形式”和“物质”条件所束缚住了,也知道自己“绝不能给人(特别是一个年轻人)以幸福”,但是,因为人性的弱点啊,“一个老头是完全可能对一个年轻姑娘发生极大的兴趣”,梁思成毫不讳言: “我觉得我有必要向你说明这是一种客观存在的自然倾向,我完全承认我也不在例外”。——多么坦荡荡的梁大师!
还有什么疑问么?对于年轻女性夜晚陪伴温暖的不可抗拒,老年的大师表达了自己的需要,但因为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不佳,所以他并没要求林洙一定要如何,梁的愿望其实无可厚非——“我所希望的是你今后经常这样来看我,帮助我做些工作,或者聊聊天,给我这样——也仅仅是这样的温暖。”
如果事情定格在这里,那这段关系会成为佳话美谈,但是,林洙显然不满足与此。她上梁家可不是献爱心去的,她对梁的学术科研更没有兴趣,她的世俗的功利心要实现,单纯上门看看人,聊聊天怎么够? 所以,面对梁思成的冷静克制,林洙的表现奔放多了------立刻哭着扑进了梁的怀中。如果她事先完全没心理准备,怎么也该稍有犹豫吧?只能说,我觉得她是剑走偏锋终于成功的喜极而泣。经历了3年困难时期,她,终于脱贫了。
前几年,林洙说,她当年的工资是每月62元,但是,后来公开的梁的记录,她当年工资只有20元。再婚后梁每月支付80元,她的20元也给自己母亲,即:林洙母亲,林洙2个孩子,生活费100元。梁思成自己的工资,支付生活费后剩余300元左右,由梁思成自己支配,梁家成员:梁自己,林徽因的妈妈,林洙,保姆。
这样的一种再婚家庭结构,加上梁思成很直白的文字,怎么升华出感人的爱情? 横看竖看,都是非常典型的“暖床+扶贫”的模式啊~~~
如果现在,男人不让再婚妻子带孩子进门,自己带着去世多年的前妻母亲住别墅,反而让后妻的孩子分开另住,孩子不得不睡厨房,男人眼不见为净,每月仅支付生活费,然后一边说自己对后妻是真爱,是深爱,是情真意切的爱,放到天涯论坛,大家会点赞还是拍死?
假如换成后妻去说,这样的情形下,再婚男人对自己真爱,深爱,大家会如何评价?精分还是妄想症?
对了,还有极品小姨子趁姐姐不在家,一次次晚上跑去姐夫家洗澡……当年,姐姐就是十几个夜晚上门送温暖搞定姐夫的哦
12,交流语境及话题
最近几年,林洙一直在说,甚至强调,梁思成和她再婚后有说不完的话,试图证明她完全不单纯是照顾梁的生活,梁思成跟她有良好的精神交流,去年,更是大无畏地喊出:我们是珠联璧合的夫妻。
“珠联璧合”的涵义大家都懂,如今学界基本公认的,梁思成和林徽因是珠联璧合的夫妻,对于后妻,再怎么宽容温和的评论者(奉承拍马或利益共同体的不算),迄今也没下过这样的结论。
还是事实说话,先不作评论,来看看梁思成和林洙的交流语境。
梁再婚是62年,全国正沉浸在非常浓郁的政治氛围中。梁在给林洙的第一封信里写到:“反右斗争中你的立场鲜明坚定,给了我越来越好的印象。”------林洙反右斗争中的坚定,就是和被划为右派的丈夫离婚,并且拒绝2个年幼的孩子和父亲相见。林洙的丈夫,是因为坚持或者说为了维护梁思成的学术观点而成为右派,而梁思成,居然能那么毫无压力地说出赞赏林洙的反右立场,很让人感慨,62的梁,精神上,多少是有些糊涂了,或者说,对社会思潮的追随使他遗失了自由主义知识精英最可贵的品质。
55年之后,尤其是57年反右之后,因为上层的额外保护,也因为本人深刻的自我反省,公开检讨以及学术上的自动妥协,梁思成惊险过关,那些蠢蠢欲动打算批判他的各路对手,最终一切行动停止在高层的指令之下。并且,梁思成于1959年入党。如今回头看,可以发现在反右之后,梁思成的思想有比较大的变化:之前显然是学术第一,对新政权,他拥护,但具体的行政事务,梁不擅长,也不热衷。但反右运动之后,梁的行为中多了对社会思潮各种运动的自发的迫切的跟随,以及追赶不及的焦虑。
这一点,梁思成身边的清华建筑系同事,梁的女儿,前几年都公开承认,也公开地表示了遗憾。说,50年代末那几年,梁思成系的工作管得不多,反而频繁参加社会活动,感觉整个人浮起来了。-------当时看到这一段的时候,觉得学者到底是学者,搞学术的人还是欣赏埋头苦干,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其他事情芜杂了,做学问的心思就少了,淡了。
1962年3月6日,陈毅受周恩来嘱托,在全国科学技术会议上作了为知识分子“脱帽加冕”的讲话,即脱掉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帽子,加上劳动人民知识分子之冕。陈毅说,“周总理前天动身回北京的时候对我说,你们是人民的科学家、社会主义的科学家、无产阶级的科学家,是**的知识分子,应该取消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帽子。今天,我给你们行脱帽礼”。
因为这次大会,社会大环境下对知识分子的思想禁锢相对变得宽松,梁思成本能中的学术追求抬头,所以他希望能把《营造法式》的注释做完。清华建筑系很配合梁的要求,考虑到他年高体弱,特意为他派了三位年轻助手。
也是因为这个科技大会,梁思成摘掉了资产阶级的帽子,一时间轻装上称,踌躇满志,想着要大干一场。
梁思成的政治地位: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梁任清华大学教授兼营建系主任,中国科学院技术科学部委员,中国建筑学会第一至四届副理事长,北京市第一至三届政协副主席。 1953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195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第一、二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三届全国人大常委,第三届全国政协常委。
林洙把目光瞄向梁,与这些时代背景密不可分。事实上,林洙就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身上有小市民的虚荣势利,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当年因为梁身处的高位,也因为大环境的相对宽松,梁思成首先在政治上是安全的,其次在经济上是优越的,加上各种待遇是高端的,所以,家里几乎揭不开锅的林洙,才会主动在夜晚,走进梁家。
而梁思成因为反右的惊险经历,也意识到自己在思想上的不足(当时看是不足,如今看则不是了),林洙对于时兴运动的坚决态度,多少也成了吸引梁思成的一个原因-------思想上,梁思成一直比较软弱,他需要一种更强有力的精神力量,支撑他的世界观。最早,是他伟大的父亲梁启超;后来,是他心爱的妻子林徽因;到了60年代,妻子已逝,形势日变,梁思成的困惑不少,焦虑更多,林洙在反右斗争中的表现,大概,让晚年的大师看到某种希望,帮助自己跟上时代潮流,踏准时代节奏的希望。
梁思成再婚后,和林洙日常说些什么,谁都不知道了。但当年留下的记录,多少还是可信的。看看梁和林洙的交流,据已公开的部分,比较集中的,从65年9月到66年6月,我统计了一下:
梁思成的文字,
40%日常流水账,吃什么做什么去了哪儿见了谁谁来过;
60%关于最新形势,以及自觉要求的对思想的改造。
尤其是65年12月开始,随着对吴晗《海瑞罢官》的批判,梁每次和林洙谈论的,超过90%都是民盟如何准备,自己如何反复改稿,要集中火力,向吴晗开炮-------那是一个和古建考察北京城保护,完全不一样的梁思成,让人非常意外,甚至有种错愕的感觉。
而林洙的文字,当时她在北京郊区参加四清运动,
90%谈自己参与的四清,谈自己在运动中的认识,谈希望自己能更加革命化。
另有10%询问梁的身体,询问孩子好不好,自己妈妈好不好。
在超过几万字的文字中,梁思成倒是陆续提到自己《法式》注释工作的进程,很详细。但林洙,那么长的时间内,9个月,对于梁的学术工作,居然只问过一句话,“你的科研怎样?”
后来梁思成好几次谈到《法式》的工作,林洙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林洙的政治性一贯很强,66年4月,她对梁思成说:“《法式》的‘序’要是完了,是否能抽出点时间把《拙匠随笔》等文章好好看一遍,仔细找找其中是否有什么资产阶级审美观点或封建残余。我感到当前的社会主义革命真正深入到每一个人思想深处,可得在这场革命中站稳立场,自觉革命。今天《北京日报》发表了对“三家村”和“燕山夜话”的批判,这些东西你过去也好像并不认识。”
看看,多么大义凛然的,坚定的革命者的形象! 在林洙如此的帮助督促下,梁思成后来的表现,也就没有太多意外了。
插播:就是这几篇《拙匠随笔》等文章,40多年后,林洙拿着它们反复出版,靠版权拿钱不说,还成就了她倾力整理梁思成文稿之功,在紧跟潮流的步伐里,林洙总能左右逢源。
关于梁思成在文革前期表现,随便举个例子:
66年4月底,梁给林洙的信:
“这几天,就忙一件事:写批判吴晗的文章。有两个晚上都搞到一点钟才上床,但是,晕头转向的现象并不见显著增加。今天中午,已经完全脱稿并誊抄复写了三份,正好下午大人常委会,带进城上交了。……这是过几天民盟中央即将召开的斗吴晗的一篇发言稿,再过几天肯定将在报上发表。这篇稿中所揭露的吴晗,将像一个重磅炸弹,千千万万工农兵的怒火将会冲天万丈地烧起来。等着看热闹吧!”
一周之后,在另一封信里,梁思成继续写到:
“备战-----民盟内部对批判吴晗做准备工作的提法。……备战工作,一定要准备好。火力要猛,要打得准,打得狠。所以要以高水平要求这些文章……我的那篇稿子经过几次讨论已有所提高。林洛也看了,给我提供了一条非常好的意见,加强了“火力”,准备充分后,就要上 ‘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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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感觉?还是那个温和严谨的学者梁思成吗?完全是一个亢奋的,激情涌动的革命者啊~~~《城记》的作者,新华社高级记者王军,说梁思成写批判吴晗的2篇文章,是“无奈而作”,王记者非常厚道,也可能,当时他还没看到这些资料。这些文字中表现出的梁思成,哪里是无奈?完全的自觉主动好不好!
还有那个林洛,林洙的妹妹,总是晚上独自跑去梁家洗澡的林洛,问梁借钱借东西不还,居然还能帮梁思成改稿,再次震惊……脑子里只跳出一句话: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看看梁思成再婚后,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之前的精英圈子远离了,填补进来的是虚荣小市民,利己主义者,目光短浅者,肯定是搞不好了呀!
梁思成是如此热情,如此投入地完成批判吴晗的2篇稿子,但因为整体局势的发展,整个北京市委被冲掉,连带着民盟也遭批判,再连带着,梁思成也作为小虾米被揪出来了。离上面那2封信还不到2个月,66年6月中旬,清华出现了批判梁思成的大字报。至此,群众间对梁的批判开始。
官方正式对梁思成定性,反动学术权威,是在68年11月7日,召开了正式的批判会。10天后,因为周的保护和关照,梁思成于11月17日入住北京医院,得到完整全面的治疗。直到72年1月9日去世。
梁思成的文革表现,很多事可以说,而且,完全可以颠覆公众心中梁思成的一贯形象。以后有时间的话,再说。
有一点,如果全面地了解梁思成在60年代的作为,实在无法得出他完全无辜的结论。当然,梁很爱国,不是因为私利私欲,但是,昏庸总是肯定的。种因得果,林洙对梁思成的影响,绝对不是正面的照顾生活这么单纯,因为再婚带来的声名损耗,更因为后妻的“革命性”推动,梁思成在紧跟形势的奔跑中最终站错队,引来的那些大字报,难道林洙没有丝毫责任?
对,林洙可以辩称,那些短视,那些革命化,是当年大多数人都会犯的错。是的,那是疯狂混乱的年代,但起码,梁思成和林洙的那些作为,总不值得赞美吧?更没有什么跨越时空的正能量吧?大家本来也没揪着她不放,更没要求她忏悔之类的,原本都不约而同轻轻翻过那不堪的一页了,但是,偏偏林洙自己不肯消停,非要一遍遍诉说文革,说梁思成的惨淡冤屈,说她自己的坚贞伟大,但是,事实不是这样的啊,文革过去还不到60年,怎么能堂而皇之地睁眼说瞎话?
13,梁思成与文革
如今大家对梁思成的印象,特别是晚年,一定是个悲剧的形象。提到梁思成,一定是联想到文革中的各种折磨,然后侮辱而死。至于为什么受折磨?估计99.9%的人会说:因为梁思成主张保护北京城啊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大众对国家的误会。起码在这个问题上,国家比较无辜。
事实上,梁思成的文革遭遇,跟主张保护北京城基本没关系。简单说,因为保护北京城,反右时期梁思成受到很大压力,他的各路对手们也磨拳檫掌蠢蠢欲动,但,最终,因为梁思成自己的妥协,在政协会议上公开做了检讨,同时,也许因为统战的需要,上层保护了他,因此,面对浩大的反右运动,梁思成安然而过,并且在1959年,光荣入党。
然后,时间走到文革。在林洙的所有文字里,文革是被一再提起,反复提及的,但是,她又从来没有明确说清楚梁思成文革遭遇的起因,很多关键地方语焉不详,甚至,连梁思成被定性为“反动学术权威”的时间,都一直错误着,直到最近(2014年)的一本书里,还是错误。
新闻事件最基本的5W+1H原则(when,where,who,what,why,how),在很多历史事件中也适用。有个细节让我疑惑:
因为支持“梁陈方案”,清华教师程应铨成了右派,梁思成安然无恙,后来还步步高升,但到了66年文革爆发后,一开始程应铨并没有受到冲击,在亲友的回忆文章里,程在66-68年上半年日子还是不错的,摄影,打球,游泳,几乎可以算逍遥。而梁思成却在文革一开始就受到冲击,而查询相关资料,事实上,梁思成真正被定性为“反动学术权威”,是1968年8月,在中央文革小组对梁正式定性后,68年11月7日,清华大学召开对梁的批斗会,梁的病情因此恶化,11月17日在周总理的关照下,进入北京医院。也就是说,梁在成为反动学术权威10天后,就得到了保护,然后一直住院接受治疗,直至去世。
以上事实引发一个最合理的疑问——既然梁思成在68年8月才被定为“反动学术权威”,那么,在66年6月文革初期,对梁的大字报是因为什么?对梁的批判以什么理由?
好吧,再去查资料……不查不知道,一查……唉,不能说吓一跳,只能说唯有一声叹息!
想想梁思成和2位林姓夫人的一生,用一句话描述内心感觉:
最初是天堂,最后是荒唐
------------------------------------------以下史实比较无趣,请耐心-----------------------------------
感慨发完了,开始梳理事实:
1965年11月10日,上海《文汇报》发表姚文元文章《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拉开持续10年之久的文革大幕。此后,对《海瑞罢官》的批判,从文学界,戏剧界,扩大到史学界,哲学界等社会科学个主要领域。
《海瑞罢官》的作者是当时的北京副市长,著名明史学家吴晗。
如今我们都知道,当年的纷纷扰扰,文艺界的纷争,反映的其实是中央最高领导层的分歧。可惜当时的人们不知道,所以,面对来势汹汹的论争,人们或主动或被动地寻找自己的位置。这种寻找,与后来的混乱岁月相交,造成了一幕幕人生悲喜剧。梁思成原本有机会可以避开的,但很不幸,他终究没有躲过去。
1966年2月3日,北京市委书记彭真召开会议,根据讨论结果拟定《二月提纲》,对《海瑞罢官》的各种批评意见提出立场,该提纲递交M,M阅后没有表示反对,于是,该提纲做为中央文件下发。
1966年2月2日,江青在上海召开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也是关于《海瑞罢官》的批判问题。会议记录结集成《二月纪要》,记录经M三次修改,在4月10日以中央文件形式发布给全党。
《二月提纲》和《二月纪要》,名字很接近,但内容是对立的,M对江青版纪要的支持,表明了立场,几乎从幕后走到前台,把文革更往前推了一步。
前后只差一天的南北两场会议,表面上讨论的是关于文艺的批评问题,实际上却是两种路线,两股思潮,政治权力的斗争。
插叙——不要嫌拉得太远,已经精简再精简了,之所以要列出来,都是有用的。不把前因后果交待完整,就看不清梁思成举动的悲剧性。继续
1966年3月17-20日的会议上,M称吴晗“反共”,还点名批评彭真,认为中央很可能出修正主义。
4月9-12日,因为M的表态,中央书记处开始批判彭真的“错误”,并决定撤销《二月提纲》
4月16日,在以上背景下,为了表明忠于党,忠于M的立场,彭真匆忙决定在《北京日报》公开批评邓拓,吴晗,廖沫沙以及《三家村札记》--------新中国成立后最大的文字狱由此开始。
现在我们都已经知道,当年无论批评《海瑞罢官》也好,批判《三家村》也好,实质并非文艺批评,学术讨论,而是政治斗争,是四人BANG在M的默许下,希望冲破北京市委,冲破全国各级政府,重新树立M的绝对权威,从而为自己夺权铺路。
很显然,这是一场残酷的政治斗争;
很不幸,一生与政治保持距离的梁,终于还是卷了进去……
因为M明确表达了对北京市委及彭真的不满,为了挽救,彭真1966年4月16日在报纸公开表态批评吴晗,同时,北京市委领导下的各机构,各民主党派也都行动起来,组织人员,对吴晗开展了批判活动。
终于,轮到梁思成了......
1966年4月中旬,民盟中央成立3个批判吴晗的小组,打算分别从不同角度,深入推进。
1)从吴晗的著作,文章,报告批判;
2)从民盟的活动批判;
3)揪吴晗的老底。
其中,梁思成被指定为第一组召集人。梁自己说“担子很重”。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梁思成都忙于写批判吴晗的文章,前面的引文,再引一遍:
“这几天,就忙一件事:写批判吴晗的文章。有两个晚上都搞到一点钟才上床,但是,晕头转向的现象并不见显著增加。今天中午,已经完全脱稿并誊抄复写了三份,正好下午大人常委会,带进城上交了。……这是过几天民盟中央即将召开的斗吴晗的一篇发言稿,再过几天肯定将在报上发表。这篇稿中所揭露的吴晗,将像一个重磅炸弹,千千万万工农兵的怒火将会冲天万丈地烧起来。等着看热闹吧!”------1966年4月26日
1966年5月11日,梁又为民盟通讯写了一篇批判吴晗的社论。梁自己感慨“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写这种文章”------这句引文来自王军《城记》,充满了无奈的被动之感,但我看到的资料不是这样,到时候摘录于文后。
北京市委开展的各项“自救”行动并没有获得预期的效果,最后还是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几乎整套班子的人员都被抓进去了。
5月4--26日,彭真正式被批判,与杨尚昆,陆定一,罗瑞卿等人一起,定性为“阴谋反党集团”。
对于北京市委之前对吴晗的批判,也定义为“妄图舍车保帅的假批判”,于是,当时批判过吴晗的人,反而被拉出来进行批判,梁思成因为那2篇文章,也卷入其中-----
1966年6月,清华大学出现批判梁的大字报,称他为彭真同伙的反党分子,反动学术权威,此后,对梁思成的各种批判接踵而至.........
1968年8月27日,梁思成被中央文革小组定性为“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之前出现这个称呼,只是大字报上的,不是官方正式的定性,一直到68年8月底,官方才正式给梁定性)
11月7日,清华大学召开梁思成批判大会。会后,梁思成的病情恶化,11月17日,在周的过问下,住进北京医院,然后一直住院接受治疗,直至1972年1月9日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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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大致梳理了文革期间梁思成的遭遇,列完事实,开始分析:
根据资料可以看到,文革开始对梁的批判主要源于2个理由:
1,认为他是彭真同伙的反党分子
2,因为写了对吴晗的批判文章,反而引起自身被批判。
在林洙的回忆文字里,有关于第1条的简单记录,说当时清华批判梁思成,要他交待跟彭真的关系,然后林洙用了一句模糊的话一带而过:“梁思成和彭真的关系众所周知”。
这个“众所周知”还真是用得高明,既回避了自己想隐晦的事,又似乎对读者给出了交待。
在如今的一般文字材料中,彭真和梁思成基本都是以对立面的形式存在的,关于北京城的保护问题,梁跟彭真一直在争论。怎么就成了“同伙”?
其实,把梁思成与彭真联系在一起的是有件事:
62年4月底,林洙主动要求到梁家整理资料,而且是夜晚上门,每每呆到9,10点钟。2个月后,62年6月17日,两人登记再婚。当年他们的关系一公开,就闹得沸沸扬扬,亲友,同事,子女没有一个赞成的。大家不是反对梁再婚,只是反对林洙这个人。
但那些汹涌的反对议论之声终究是平息了,起关键作用的就是彭真。面对大家的纷纷反对,彭真说了句话:“我们还是尊重梁思成本人的意愿”(见梁思成学生所写的梁思成传《一代宗师梁思成》)。因为彭真的社会地位和官职,这句话终于平息了事态,梁的再婚也终于尘埃落定。
62年的纷扰,加上又是涉及大众最“喜闻乐见”的情感话题,这件事在人们的记忆中显然是印象深刻的,四年后文革爆发,因为彭真的被打倒,清华出现对梁的大字报,称之为彭真的同伙。
这里,更深层的原因是:因为再婚,梁思成透支了自己大师的声名,也耗尽了之前学者的威望,因为再婚对象的选择过于任性,加上林洙前夫程应铨的事,这场婚姻,早已不是简单的老教授和小保姆,而是变成了讨论知识分子的行为底线,数十年后,还有人说梁的再婚是挑战这个底线,所以被人广泛诟病。当年那场再婚几乎所有人都反对,并不是反对梁思成再婚,只是反对林洙这个人。如果换个人选,也许就没有那么多非议。
说梁思成因为再婚,透支了自己大师的声名,耗尽了学者的威望,可见林洙早期的回忆录《困惑的大匠 梁思成》,2001年山东画报出版社,在这本书里,林洙自己写,文革时学生们在梁家大门上贴上“狗男狗女”这样的对联。如今,林洙当然很委屈地说,那是“人身侮辱”,但是,有几个“反动学术权威”会受到这样的言辞侮辱?
文革中常见的批判用词一般都是与政治相关的,比如:黑帮分子,叛徒,封建余孽,封资修,反党分子,封建残余等等,而“狗男狗女”这种,在中国文化里明显指向男女关系人品问题,梁思成有什么方面能跟这些拉上关系?除了个见鬼的再婚,还有什么?学生们说这种话,肯定夸张了,但可见当年,周围人对他们的再婚,是怎么看的,大概,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林洙如今执着地要证明自己的功劳,一再展示自己与梁思成的“爱情”,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和梁,不是“狗男狗女”。
真是作孽啊!当年梁思成和林徽因,金童玉女,佳偶天成,梁启超那么满意欣慰的长子夫妻,最后,长子居然成了那样的形象,就算是侮辱,这个词很多同样被打倒的学者教授肯定都没得到过,为什么,偏偏对梁思成用上?
按60年代的社会风气,大晚上离异女人主动上门,夜聊之后,2人关系迅速变质(全部过程2个月都不到),最后女人成功上位,虽然女方的不堪更多一些,但在当年的群众看来,男人也不是完全无辜。
这个词当然不对,但这个词透露出的信息,未必一定错。梁思成和林洙的开始,的确不堪,最起码,不那么正常。如果是别人介绍,几周后决定再婚,大家绝对不会说什么,当时很多人那样的。为什么林洙这儿议论那么大,几个原因吧,1,程应铨的因素,2,这段感情开始的方式很另类,林洙主动上门的动机太功利,并且不堪。
梁的再婚,在人选上非常昏庸,挑战了传统知识分子的行为底线,开始的方式又非常暧昧,所以当时被人广泛诟病。以至于梁思成的儿子休假回到北京,在公交车上都能听到别人的闲话,梁从诫说自己觉得非常尴尬难堪。几年后文革到来,群众对梁思成贴出大字报,显然有之前心理上对梁思成鄙夷不屑的因素在。
很多表面上看着很堂皇的事,也许私下的起因都很不上台面:
比如,54年建筑界对梁思成“大屋顶”的那场批判,最初几篇来势凶猛的批判文章,作者C某G某,真的跟梁思成单纯是学术之争吗?当然不是,实际上,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羡慕嫉妒恨--------在先前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方案中,C某等人的方案差一点点就能成功,偏偏,梁思成与C观念分歧,并给上层进言,最终梁的建议被采纳。C某离那个辉煌的顶点咫尺天涯。
另一方面,哪怕在文革的乱世中,有些品格,有些精神的力量还是起作用的。
比如,文革后,工宣队进入各大高校,革委会掌权。虽然对教授学者,整体上这些革命群众都是持批判态度,甚至,引发了很多悲剧。但是,学者的人格魅力同样也会发生作用。曾经的梁家客厅成员,经济学教授陈岱荪,就是因为本身的高风亮节,让工宣队员对他颇为尊重,甚至,路上遇见还会致礼。
根据以上事实,再来看梁的再婚,带给了他什么?
前面说过,林洙行动力一流,明确目标,主动出击,3周时间,利落搞定。60年代初的大陆社会风气,保守而正派,梁思成之前的环境,一直是上层知识精英的圈子。对于某些别有用心的行为举止,比如晚上主动上门陪聊天之类的,显然免疫力不足,于是真空漏气了。再1个月后,2人再婚。真的非常神速的进程,先不说林洙如何,做出这样选择的梁思成,在周围人的心目中,个人信用见底透支,大师形象轰然倒塌,精英色彩不再,学者操守不存,在反资产阶级,反修正主义的运动中,不打倒你,还打倒谁?
再来说第2个理由
我没看到梁思成批判吴晗2篇文章的具体内容,《梁思成全集》里也没有收,林洙反复编辑出版梁的文章合集,也从来不提这2篇,可见,这2篇文章大家都不喜欢,结合当时环境,很容易想象,这2篇东西写了些什么。
梁思成的专业领域是建筑,吴晗是历史,文革的导火线是历史剧《海瑞罢官》,无论怎么看,梁思成都不具有批判吴晗或《海瑞罢官》的资格和能力(从学术专业角度说)。但是,梁还是写了,那从什么角度来批判呢?只有政治了。而梁思成之前的人生,都是远离政治的。
无论30年代在北平,还是抗战时期出入重庆,梁都尽量避开政治,林洙回忆录里也有相关记载。哪怕从建国后一直到文革前,尽管梁担任了些职务,但大家都知道,那只是国家对知识分子的政策,他们离权力斗争圈,还是很远的。
那么,一直埋头专业,不善政治的梁,怎么就写了那样的文章?
我的理解:在整个过程中,林洙起了推动促进的作用。相比林徽因对梁思成在学术专业上的灵感启发,相互扶持;林洙对梁思成的帮助督促,让梁一步步滑进文革的沼泽,命运的深渊。
文革时期,有关部门组织人员写批判文章,是很常见的事。比如物理界就要求周培源,吴有训等人写批判爱因斯坦的文章,但周吴2人都抵制了,没写。外交部的乔冠华也接到过这样的批判任务,但在前妻龚澎的坚决要求下,也是抵制拒绝了。要求梁思成写文章容易理解,但梁的接受有点出人意料。以梁的严谨,对于他完全不熟悉不了解的项目,他最正常的姿态应该是拒绝吧?
有资料可以证明,在文革中,对于这类的书面作业,林洙是非常接受任务的,同时,她也要求梁能做好。
因为林洙的支持和推动,梁思成写了批判吴晗的文章,或者说,因为林洙的存在,让梁自觉地紧跟社会思潮,明明60多年不涉政治,却无意中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就在那2篇文章脱稿的一个多月后,梁思成收到了对自己的大字报。
66年6月9日,梁思成说:“批判吴晗的会,拖来拖去,又不开了。……中央统战部指示,准备的文章可以作为大字报在本单位贴出,也可以送报上发表……指示要重在揭发。我的稿子随同形势的发展已改了八次,向党委请示后,来决定用什么方式发表。……清华大字报太多,但是我差不多没有条件去看,苦恼极了。”
看到这里,只觉得悲哀,记录下这些文字的梁思成,一定想不到自己也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岌岌可危了,就在几天后,清华出现了对梁思成的批判和大字报,梁思成多年最亲密信任的同事,助手,莫宗江,对他的批判尤其深刻,火力强大。
紧跟形势奔跑的梁思成,终于跑不动了,困惑,沉默,是他仅有的可以表现的方式。但这一切,全部都是别人的错吗? 不能把一切悲剧,简单笼统地归结为“文革”,文革不是一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梁思成最后几年的困惑沉默,与其说是因为对学术专业的迷惘执着,不如说是因为被形势抛弃隔离的不解彷徨,梁思成肯定很想不通:为什么我那么积极要求上进,紧跟党走,最后还是成了反动分子?甚至就在十几天前,他还激情洋溢,信心满满地说:“一步步挖,总要把黑线的老根挖出来的”,“这还不是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的结束,而是“第一幕”或“第一场”而已,还有一些牛鬼蛇神未被揪出来呢”,结果,短短数天后,他自己也成了牛鬼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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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摘录部分梁思成和林洙当年的通信,林洙65年9月----66年6月中旬在京郊延庆参加四清运动。
66年4月13日 林洙
我从吴晗的问题中更进一步体会到一个人要革命到底,做一辈子革命派不是件容易事。非得有坚定的信心和决心不可。我又有点不放心,吴晗是你的老朋友,过去他发表的这些文章你都看过没有,看出问题来没有。因此我联想到《营造法式》的“序”是不是应当更慎重全面地考虑一下?在“序”之中是否可以更虚心些把自己过去对《法式》的错误认识也提一笔,今天的认识,也可能有错误和不全面,希望读者指正。不要摆出一个权威的架子,这点只是提供“掌柜的”参考。
你关心我的主观世界,我也同样关心你的主观世界。不过这的确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因此只能等回去后和你细谈。
66年4月15日 梁
你来信中为我担心的问题,总的说,请放心,在党的领导下,我们和他(吴晗)已经进入了“短兵相接”的阶段。14日(昨天),我先到人大常委会听取文化部的工作报告,休息十分钟时,就溜号到民盟市委,直接向吴晗开火。大家所揭发的,已见今日《北京日报》,请看看这个伪装“左派”的投机分子的真面目。……XX找我就是要了解一下民盟目前斗争情况,在清华要怎么讨论。
我虽然还未完全清除晕头转向的境界,但冲锋的号角已经响起,党需要我走上火线,我就豁出去了,为此,早上的会尽快地结束,给我留下点养精蓄锐的时间。
感谢吴晗这反面教员,在批判他的“东风”下,我自己的确有所提高。目前我们虽然在不同的战场上作战,但敌人却是一个,还是并肩作战,让我们坚定地为保卫我们的党和社会主义献出每一分力量!
66年4月16日 林洙
昨天忘了一件事,我想《法式》的‘序’要是完了,是否能抽出点时间把老爷的《拙匠随笔》等文章好好看一遍,仔细找找其中是否有什么资产阶级审美观点或封建残余。我感到当前的社会主义革命真正深入到每一个人思想深处,可得在这场革命中站稳立场,自觉革命。今天《北京日报》发表了对“三家村”和“燕山夜话”的批判,这些东西你过去也好像并不认识。
66年4月17日 梁
民盟市委批判吴晗的会,在开了昨天一次会后,将暂时休会,直至五一以后再继续。
星五(15日)吴晗作了一次“检查”,可恶极了。这是他第一次承认“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严重罪行”,但在扣了这一顶帽子之后,谈了“九个问题”,全是反扑。还夹杂上自我表功和自我吹嘘,当然还有诡辩和抵赖。最可笑的是他死赖同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没有任何来往,第二天就发表了“三家村”“吴南星”!
昨天(16日)又向他揭发并质问了一下午,今天《北京日报》上有“一位清华大学的同志”揭露他胆小怕死的,那位同志是谁不用说你也知道,清华只有我一人参加立场斗争。
今天(17日,星日)上午X来,下午S来,整天其他时间都谈有关批判吴晗及“三家村”的文章。市委已指示,要广大群众一起起来批吴晗,星期一下午总支将讨论怎样开展这一重要的兴无灭资的伟大运动。
此外,星五晚民盟中央也开了会,决定先不批判吴晗的“学术”方面,专攻他的“政治”方面。民盟市委的批判到一定阶段,再升级到盟中央批判。姚WY的文章发表已将半年,市委指示现在真正的批判才刚开始。先集中火力对吴晗,然后转入对“吴南星”的“三家村”,并且指示不要每人做自我批评,而要攻,以后要大热闹一番了。虽然接连四天战斗,但身体未受任何影响,还是挺好的,今天血压170/90.
66年4月20日 梁
连收两封信,第二封信收到也已第二天了,从来没有这么久不回信的,原因:太紧张了。
民盟中央成立了3个批判小组,1)从吴晗的著作,文章,报告批判;2)从民盟的活动批判;3)揪吴晗的老底。我被指定为第一组召集人。梁自己说“担子很重”。
这是一场全面的阶级斗争,一片批判声,每个人都投入,在战斗中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我是越斗就越“立场不稳”,整天摇摇晃晃的,但坚决不下火线。
市委指示这次先攻吴晗,然后攻三家村,不要作自我检查(那会削弱火力),在攻的过程中,自然会提高认识。老爷的随笔当然要检查的,但不是目前的事。明天上午在家写攻吴文章,下午盟中央讨论。
66年4月24日 林洙
你的担子可真不轻,这真正是一场尖锐复杂的斗争,市委说得对,在斗争中自然会得到提高,同时也只有在斗争中才能彻底暴露自己。祝你成功,相信你一定能很好地完成任务。
66年4月26日 梁
这几天,就忙一件事:写批判吴晗的文章。有两个晚上都搞到一点钟才上床,但是,晕头转向的现象并不见显著增加。今天中午,已经完全脱稿并誊抄复写了三份,正好下午大人常委会,带进城上交了。……这是过几天民盟中央即将召开的斗吴晗的一篇发言稿,再过几天肯定将在报上发表。这篇稿中所揭露的吴晗,将像一个重磅炸弹,千千万万工农兵的怒火将会冲天万丈地烧起来。等着看热闹吧!”
今晚接W(民盟中央的一个高级干部)电话,说:“梁老你的文章真好,充满了战斗性,即将转中央统战部审阅。”
66年5月1日 林洙
每天都等着报纸来拜读你的大作,可是还没有等到。……我这儿虽是后期工作,但斗争还是尖锐复杂,下来蹲了几个月,的确对农村中两条道路问题,阶级斗争的问题有个更深的体会。
66年5月2日 梁
好多天没写信了,无非忙两件事:1,外宾,2,备战-----民盟内部对批判吴晗做准备工作的提法。
“备战”工作,中央统战部抓得紧,一定要准备好。火力要猛,要打得准,打得狠。所以要以高水平要求这些文章……我的那篇稿子经过几次讨论已有所提高。林洛也看了,给我提供了一条非常好的意见,加强了“火力”,准备充分后,就要上‘战场’了。”
“五一”上午我没有去游园,晚上上天安门。
今天下午又“备战”,晚上法国人请我们吃饭。(法国建筑师和工程师的访问团)
66年5月3日 梁
昨天虽仍是假日,但我却忙了一整天,下午进城“备战”,接着法国人的宴会。
想不到L突然出现,他说你担子很重,工作得很好。我听了很高兴,希望你站稳立场,牢牢记住用阶级观点观察和分析一切事物。
“备战”十分紧张,我们这些知识分子开的“兵工厂”,“子弹”总是那样软弱无力,总是那样文质彬彬,真不好办,我说的“软弱无力”是指缺乏阶级感情,这也不是能一下子培养起来的,我这“厂长”怕当不好,真急死人!
明天下午在家同本系留学生见面,真麻烦,因为这个见面,原定在下午的民盟的“备战”小会也改在晚上了。
66年5月20 日 林洙
(谈自己四清工作中的问题)
彭真为什么好久不露面了,是否有问题?
66年5月22日 梁
这星期是非常平静的一周,我一次也没有进城,全部时间在家改发言稿。虽然平静,却很紧张。形势发展得太快,思想简直跟不上,所以稿子改了又改,现在总算改到一个阶段,也誊了一遍,明天准备送进城,再审查。
你们在农村四清中,对于这次文化大革命有什么行动吗?自从Y,Z的文章出来,更可以看出这是一次规模空前的大革命,已经不是一个吴晗或一个三家村的问题,也不只是几个编辑部的问题,问题要大得多,复杂得多。在这整个大革命的战斗中,吴晗仅仅是前哨战中的一个小堡垒。整个战略部署中,下一步怎么打,当然不是由民盟中央决定了。我这篇稿子至多是一颗手榴弹,这几天来的加工,觉得把它的“爆炸力”提高了许多。现在就是枕戈待命,冲锋号一响,我这老兵(年老之老也)就上阵,把它丢出去。
66年5月24日 梁
昨天下午又到盟中央区碰了一下头,反正我们就是做好一切准备,党指向哪里,就打向哪里。你信中问道的某人(20日林洙问的彭真),我只能回答,不知道。
66年5月30日 梁
这一个星期,事情也多也不多。……总而言之,这次文革时一次及其深刻的革命,全国人民都已经投入这一场伟大的斗争中。目前像在看一轴很长的“手卷”,由去年十一月批判吴晗的《海瑞罢官》开始,一段一段地卷过来,将来还会有所揭露。你就注意看报吧。
总之,在目前文化革命中,到处是一片批判声,借这次东风,在斗争实践中,全国人民的政治觉悟又将大大提高一步。党的队伍将进一步纯洁,团结,巩固。比57年反右的意义更伟大,深刻。真是一片大好形势!
66年6月2日 梁
这次社会主义文化革命真是一次无比广阔无比深刻的大革命,这是对文化教育界的资产阶级当权派的一次大揭露。今天报上又揪出了L,S,P,每一次揭露都是那么怵目惊心。这是一次对“一切害人虫”的大扫除。一步步挖,总要把黑线的老根挖出来的。
民盟已决定由民盟中央插手,与民盟市委一起斗吴晗,不久就要开火。
66年6月4日 梁
听到广播了吧?上次你问的问题得到答案了吧?其实我答复你“不知道”时,我是已经知道了的。但中央未公布,我就只能说不知道。学校中也只有极少数人,土建系仅L,S,Y,W,我五人。今天《人民日报》社论,已明确指出,黑线的根究是北京市委。其实《红旗》第7期《评‘前线’‘北京日报’的资产阶级立场》发表后,再加上彭真久不露面的现象,事实上已经摆的明明白白,已经可以得出应得的结论了。需要认识的是:这还不是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的结束,而是“第一幕”或“第一场”而已,还有一些牛鬼蛇神未被揪出来呢。
这几天北大清华热闹极了,大字报贴满了全校墙壁。昨天(星五)我去看了一次。又晒,又热,又挤,大字报又多,挂得又高,字迹也潦草,我看了约半小时就头昏目眩起来,只好到系里休息一阵子才回家。
我正在看的时候,正好第一次广播中央的决定,全校欢声雷动,掌声雷鸣。不久,有些单位敲锣打鼓送来大红纸大字报,坚决拥护中央的决定。
话说回来,民盟批判吴晗的会还未开,等到开成的时候,真要成马后炮了。
66年6月9日 梁
批判吴晗的会,拖来拖去,又不开了。……中央统战部指示,准备的文章可以作为大字报在本单位贴出,也可以送报上发表……指示要重在揭发。我的稿子随同形势的发展已改了八次,向党委请示后,来决定用什么方式发表。
清华大字报太多,但是我差不多没有条件去看,苦恼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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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记》的作者王军还是很善良的,他笔下的梁思成,对写批判吴晗的文章充满了无奈,但上面引文中的记录显然不是这样。55年之前的梁思成,堪称大师,令人敬佩。但如果全面地了解梁思成在60年代的作为,实在无法得出他完全无辜的结论。当然,梁很爱国,有着赤子之心,不是因为私利私欲,但是,昏庸总是肯定的。种因得果,林洙对梁思成的影响,绝对不是正面的照顾生活这么单纯,因为再婚带来的声名损耗,更因为后妻的“革命性”推动,梁思成在紧跟形势的奔跑中最终站错队,引来的那些大字报,难道林洙没有丝毫责任?
也许,林洙可以辩称,那些短视,那些革命化,是当年大多数人都会犯的错。是的,大家本来也没揪着她不放,更没要求她忏悔之类的,原本都不约而同轻轻翻过那不堪的一页了,但是,偏偏她自己不肯消停,非要一遍遍诉说文革,说梁思成的惨淡冤屈,说她自己的坚贞伟大,但是,事实不是这样的啊,文革过去还不到60年,怎么能堂而皇之地睁眼说瞎话?
就算在时代裹挟下,无数事例表明,个体还是能做出不同选择的。而梁思成的悲剧,其中有多少林洙的因素,她自己心里最清楚。林洙现在以文革中对梁思成的照顾"居功至伟",但是,如果换个角度看问题,让我们分析一下梁跟林洙的结合,带给梁的,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梁思成因为再婚,声名的损耗就不说了,直接触底,被认识不认识的人调侃闲话,以至于梁从诫坐公交车,都可以听到边上乘客对自己父亲再婚一事毫无顾忌的评论,儿子觉得非常苦恼难堪,心想,这毕竟是我父亲啊,真的希望别人不要再那么说了。
好吧,情感的私人话题不说,那么在正事领域,梁思成再婚后做了什么?从上面摘录的书信可以看到:一对“积极要求上进”的夫妻,在60年代中期的背景下,相互督促,共同“进步”,只是,庸常如他们,不要说高瞻远瞩,连起码的评判标准都丧失了。在势利短视的林二夫人的推波助澜下,梁思成一头扎进乱世的政治漩涡,完全不是无奈地写批判文章,而是非常积极主动地参与了。
可悲的是,梁思成和林洙的“积极”最后证明只是虚无,时间给出了结局,如今我们都看到了。
梁在对吴晗积极批判的时候,肯定料不到不久之后,他自己也会被贴上的“反对学术权威”的标签,如此的黑色幽默,令人再次想到Martin Niemoller那段话:
They came first for the Communist,
and I didn't speak up because I wasn't a Communist.
Then they came for the Jews,
and I didn't speak up because I wasn't a Jew.
Then they came for the trade unionists,
and I didn't speak up because I wasn't a trade unionist.
Thee they came for the Catholics,
and I didn't speak up because I was a Protestant.
Then they came for me,
and by that time no one wa left to speak up.
回到梁思成与林洙的婚姻,如果说以前还只是猜测,那通过这些信,完全可以证实了,为什么梁在文革会如此作为。
天才诸葛亮,一千多年前就说过了: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在龚澎的坚决下,乔冠华抵制了上面的要求,没有写批判材料。
梁家客厅聚会中的那些老朋友,个个在文革中全身而过,其中的周培源,吴有训,张奚若,有记录显示他们都接到了类似任务,但都坚决抵制了。
所以,周培源的身后评价,其中有一段:为人正直无私,刚直不阿,作风正派,从不阿谀奉承,投机取巧。这段评价,梁思成得不到。
反之,乔冠华再婚找了章含之,依附于四人帮,没多久随着文革结束就被隔离审查。
梁思成再婚找了林洙,之前的精英圈老朋友绝迹,在林洙的监督帮助下,紧跟形势,最终让自己也被批判。如果林洙当年有章含之的身份渠道,梁的结局,估计跟乔也很相似了。
以上,林洙到底是梁思成晚年生活的光,还是命定逃不开的劫? 是困惑灵魂的守护者,还是把梁引向悲剧深渊的的催化剂?
章含之对于乔冠华后期的负面影响力,评论界都已认可;北大校长蒋梦麟的二婚妻子陶曾谷,对蒋梦麟的负面影响力,评论界也已认可;为什么,同样给梁思成带来负面影响的林洙,反而成了善良坚贞的正面形象?
14,生活日常及待遇
“我与梁公共同生活的时代,大部分在“文革时期”,那是痛苦与恐怖的十年!”-----这是林洙反复说过的一句话,(这是她如今安身立命的最基本根源,大家对她心存好感,也来源于此),最近几年,变成了:“陪伴梁思成走过了十一年的艰难岁月。”
且不说从1962年6月17日梁思成再婚,到1972年1月9日梁思成去世,怎么算出的十一年岁月,就说说那几个定语吧,一起来看看那10年究竟有多痛苦?多恐怖?多艰难?
盲人摸象的狭隘与可笑大家耳熟能详,但面对历史,因为资料的缺失,思路很容易被人刻意引导。所以,尽可能真实,全面地展现细节,是还原历史的第一步。来看梁思成最后十年的生活日常。
从再婚到逝世的10年中,梁思成的生活,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1),1962年6月---1966年6月中旬;
2),1966年6月中旬---1968年11月17日;
3),1968年11月17日---1972年1月9日逝世。
第一阶段,1962年6月---1966年6月中旬
这个时段的梁思成,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来形容也不为过,除了30年代在北平的6年(1931--1937),60年代早中期的4年时光,是梁思成一生中物质生活最安逸富足,政治待遇最高级风光的阶段。如果不是如此,林洙也不会把目光瞄向老年的,疾病缠身的梁思成。
1962年的梁思成,工资月收入400左右,住房是2层小楼,家有电话,通冷热水的浴缸,有保姆,出入较远的地方,要么有专车接送,要么自己有能力打车。-------这些条件,今天看来不足为奇,全国几亿人都能达到,但那是上世纪60年代初,当年家有浴缸电话差不多等于如今的玛莎拉蒂私人游艇。
梁思成当年的政治待遇是副部级:任清华大学教授兼营建系主任,中国科学院技术科学部委员,中国建筑学会第一至四届副理事长,北京市第一至三届政协副主席。分别于1952年和1959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和中国共产党。是第一、二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三届全国人大常委,第三届全国政协常委。特别是1962年3月的全国科技大会召开后,作为知识分子精英的梁思成,思想解禁,待遇更甚。
林洙是非常紧跟形势的,也很能把握机会。小市民层次的心机和手段,她游刃有余并且炉火纯青。59年-61年的三年困难时期,她已离婚,经济状况不佳,但她并没有把目光瞄向梁,因为那时,外部形势对知识分子的压迫还很严重,而在62年3月的科技大会后,形势突现一片光明,于是,4月底,林洙就主动上门了,开始每每在晚上去梁家。
再婚后的4年,林洙的日子可谓春风得意,不仅经济状况彻底翻身,而且,因为梁思成的缘故,她从年轻建筑师的夫人(前夫程应铨是年轻建筑师),变成了“建筑界的第一夫人”,她世俗的“上进心”,至此功德圆满。
也因为梁思成的缘故(多少总要顾忌梁的脸面),林洙的贪污问题被搁置(涉嫌贪污学校的图书销售款)。在那么多冤假错案都已经被平反的今天,林洙的贪污问题仍然没有销案,令人不由地有所想法。而且,看看她如今对金钱的疯热追求,似乎想象空间更大了。
也是在这4年中,林洙借着梁思成身份的光,上香山疗养,去外地旅游,家事有保姆,孩子因为梁的不喜而扔给自己母亲,上班在资料室,工作轻松,下班回家只要陪梁聊天说话就行,再加抱抱摸摸------这应该是梁之所以再婚的最根本原因,也是林洙与保姆的本质区别。林洙如今声称梁给她的热情超过任何年轻人,我是不信的。因为我更相信科学,更相信医学规律,以62年—66年的梁的身体状况(具体见前面第10点),梁没可能做些什么,最多也就抱抱摸摸了。那种所谓的”缠绵思恋”的状态,不仅梁思成患病多年的脊椎无法承受,而且梁的心肺功能也跟不上,还没开始梁就会晕倒。正因为有科学规律打底,更让人反感林洙的为老不尊,她想表达什么?想证明什么?难道真是数十年欲求不满而产生的幻觉?
一直到66年6月,从前面摘录的书信可以看到,梁思成完全是正常而优裕的生活状态,待遇高级,情绪饱满,工作按部就班,健康也很稳定,梁当时吃的2种药:首乌延寿片,天王补心片,看名字就很高大上,应该不是普通大众能消费的。另外,梁还尝试中医,西医,医生长期跟踪请脉,调整药方。
哪怕在文革已经开始的66年5月末,全国已经有很多学者教授真正陷入痛苦恐怖的深渊了,梁思成还能轻松惬意地品赏自己书房里的植物,可见心情非常安逸从容,见下:
“今天我环顾了一下这书斋中的几盆小花木,忽然意识到我这小屋里实在收藏着不少奇花异卉:有长了六七年还只有五寸高的橘子树;有过了清明才开始开花的仙客来;有过了整整一个冬天,亦即‘常青’的玉簪花;有倪云林笔法的‘枯木寒鸦’式的文竹;还有常青过了冬的倒挂金钟,也可以自豪矣!”--------梁思成写于66年5月24日
这样的梁思成,这样的状态,何来的痛苦,恐怖,艰难?
第二阶段:1966年6月中旬---1968年11月17日
为什么选取这2个时间点? 因为:
1966年6月中旬,清华出现了对梁思成的大字报,来自民间的,始发于群众的对梁思成的批判开始。第一阶段中那种富足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梁思成正式被卷入批判的汪洋大海。
1968年11月7日,清华正式召开对梁思成的批斗会,梁被认定为“反动学术权威”,这个来自官方的定性对梁思成的打击巨大,但是,梁思成又是幸运的,10天后,因为周的关照和保护,梁思成于1968年11月17日入住北京医院,之后的几年,一直住院,直至去世。
前面说过,梁思成和林洙再婚后,这对半路重组的夫妻在一系列的政治运动中,姿态都很积极投入,完全不是无奈应付,而是全心全意的主动参与。66年6月9日,梁思成还在说:“批判吴晗的会,拖来拖去,又不开了。……中央统战部指示,准备的文章可以作为大字报在本单位贴出,也可以送报上发表……指示要重在揭发。我的稿子随同形势的发展已改了八次,向党委请示后,来决定用什么方式发表。……清华大字报太多,但是我差不多没有条件去看,苦恼极了。”
梁思成肯定想不到: 就在十几天前,他还激情洋溢,信心满满地说:“一步步挖,总要把黑线的老根挖出来的”,“这还不是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的结束,而是“第一幕”或“第一场”而已,还有一些牛鬼蛇神未被揪出来呢”,结果,短短数天后,他自己也收到了大字报,成了被揪出来的牛鬼蛇神。
有必要强调一点,开始于66年6月中旬的这股批判浪潮,来自民间,换句话说,是群众自发的行为,并不是来自组织或官方的定性。也就是说,一直到68年11月7日清华正式对梁召开批斗会,之前的2年半时间,对梁思成的批判,是来自民间群众的举动。
传记作家陈徒手,以研究建国后历次运动中知识分子的状态著称,资料掌握详实丰富。对于梁思成文革中的境遇,陈作家说:“他(梁思成)自己性格上的懦怯和不足、解决能力的弱化及历次政治运动天生的晦暗和惨烈又会加重这种复杂程度。”
前面说过,很多表面上看着很堂皇的事,也许私下的起因都很不上台面(比如C某在50年代中期对梁思成“大屋顶”批判);另一方面,哪怕在文革的乱世中,有些品格,有些精神的力量还是起作用的(比如打破一切的工宣队员对陈岱荪教授的鞠躬行礼)。结合陈作家的那番话,可以判断,梁思成在66年中旬到68年11月的2年半时间里,之所以受到冲击,时代的原因有,但个人的因素也很大。
我认为梁思成在文革受到冲击最根本的原因:
1),批判吴晗的2篇文章,被人划归为需要被打倒的北京市委一派(政治上立场错误在当时是致命的);
2),不够理性的再婚,透支了朋友同事学生的信任和支持。
1)是自上而下,2)是自下而上。梁思成的再婚,透支了原本站在他这边的朋友,学生,同事的信任和支持。文革到来后,失去了上层的保驾护航,中间派也对他颇有微词,对手更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以梁的能力,只能在困境中迷茫挣扎。
前面说过,真正把梁思成拖入文革漩涡的,完全不是因为保护北京城,而是他写的批判吴晗的文章,这2篇文章,尽管也是命题作业,但因为对这一任务的接受和完成,把梁思成和北京市委捆绑在一起,也许梁思成是无意识的,但晚年的梁思成,缺乏政治上的敏感,更缺乏精神上的独立,之前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品格,在再婚后荡然无存。民盟要求他写就写了,但对手显然不这么看,所以,随着北京市委被解散,彭真自身难保,梁思成后来的一切,也就逃不掉了。
66年6月中旬到68年11月,这2年半,应该是梁思成一生中最艰难晦涩的日子。李庄时期虽然物质贫困,但精神上,他们士气不减,战争的阴云无法掩盖梁思成林徽因对事业的追求和对未来的希望,何况,他们还有与外界沟通的渠道,时任美国驻华外交官的费正清特意去李庄看望他们,剑桥学者李约瑟也到访李庄,和梁思成林徽因愉快交流,更不要说和那些老朋友,那些学者教授们,金岳霖,张奚若,钱端升,周培源等,一直保持着联系。
那些老朋友们,46年后全部回到北京,重新聚集在梁家客厅。可惜,十多年后,因为对林洙品行的不认可,自梁思成再婚起,那些学者教授全部与梁家断了来往。与精英圈子的隔绝一步步把梁思成推向怯懦的沼泽,而再婚妻子的庸俗短视,也进一步强化了梁思成思想上的弱点,加速了梁思成滑入悲剧命运的深渊。
66年6月到68年11月,这2年半时间,梁思成之前平静富足的生活被打破,面对一波波来自周围同事,朋友,学生,同行的大字报,梁大师显然是困惑迷惘的,也深感精神的苦闷与抑郁。但这种精神上的痛感和苦闷,如果全部归咎于时代的原因,显然不够客观。
在这2年半时间里,梁思成的生活水准有所下降,比如之前的二层小楼不让住了,搬到了面积小得多的房子里。不过,住房面积缩小,是当年学者教授们普遍性的遭遇,并非针对梁思成个人。比如,法学教授钱端升一家本来住着宽敞的四合院,文革中院子里搬进很多人,变成了大杂院,钱家反而被挤到其中的一小部分。
在林洙的回忆录里,这2年半时间的梁思成,悲悲惨惨凄凄切切,但是,另一些资料表明,林洙的话水分很大。列几件事,大家自己判断吧:
事情一:
林洙说,那几年,革委会工宣队的人阻扰梁思成就医,只能靠她不畏强权,悄悄联系医院医生,给梁思成看病。林洙话里话外的意思很好理解: 她的功劳很大,真是梁思成晚年的生命之光。
但在梁思成3位学生写的书里,是说医生很好,不怕被牵连的给梁思成看病。
而梁思成自己的文字记录,说住院后本来想出院,是工宣队的领导同志没有同意,劝说梁继续住院接受治疗。几天后,因为病情反复,梁思成庆幸地跟林洙说,还好当初工宣队没同意他出院。
看看梁思成自己的文字,再对照林洙回忆录的叙述,为工宣队的善良同志叹息一下,为了成全后妻的“伟大”,只好委屈你们了。要不是后来梁思成的记录曝光,林洙的叙述,谁会去质疑呢?靠着这样注水甚至颠倒黑白的回忆,林洙在过去30年里,收获了无数善良读者的同情,赞美以及尊重和敬佩。
事情二:
1968年国庆节,作为中国最重要的节日,梁思成的名字在天安门观礼者名单里。
国庆观礼,在中国,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不仅仅是观礼本身的意义,更是一种政治地位的象征,包涵一种特殊身份的隐喻。
也就是说,哪怕66年6月到68年10月,那2年多的时间里,各界群众对梁思成写出了很多大字报,起码到68年9月底,官方给予梁思成的政治待遇仍然很高。如果说可以参加国庆观礼,都能被定义成痛苦恐怖艰难的生活,那么,很想问问林洙,怎么样的日子,才是不痛苦,不恐怖,不艰难?
第三阶段:1968年11月17日---1972年1月9日逝世
之前不管梁思成收到多少大字报,那些都是群众自发的行为,没有官方色彩。所以,那些来自周边人群的批判,对梁思成的精神打击有,但也不是太大。直到1968年11月7日,清华正式召开对梁思成的批判会,正式把他定性为“反动学术权威”-----这是来自组织的,官方的,正式的,对梁思成的结论------当然,这个结论是错误的,后来也平反了。但当时,这一来自官方的正式的定性,对梁思成打击很大,他的健康状况迅速恶化。因为周的关照和保护,在批斗会召开的10天后,1968年11月17日,梁思成入住北京医院,接受治疗。
从68年11月17日住院起,梁思成就一直住在医院,直到去世。3年多的时间里,相比外界的喧嚣纷扰,甚至血流成河,梁思成的住院生活平静而稳定。
一进医院,医生就考虑给梁重新做一副假牙。看过牙医的会知道,涉及牙齿的问题,就医周期远比一般的毛病要长,尤其是做假牙,前前后后不弄个好几次是无法完成的。从这里可以侧面看出,梁思成的境遇很不错。真的含冤屈辱被打倒的人,谁还会来关心你的假牙?
在梁思成住院期间,林洙每周去医院看望一次,帮梁带点需要的东西。
69年1月20日,梁思成要求带茶叶,油炒面,排叉,水果蛋糕,广柑,以及电池。(农村的就不说了,参照一下同时期普通城市居民的生活水准,梁思成的日子,怎么都跟“艰难惨淡”无关吧)
69年7月15日要求带一瓶黄梅酱,或者其他果酱也可以。同年8月6日,说因为果酱和茶叶的消耗有所增加,要求带一瓶黄梅酱和2两茶叶。
69年底,要求带点心,说“吃起来清爽可口又省事”,还要酱黄瓜,酱萝卜,酱豆腐,炒面。说自己牙不好,这“三酱”是助餐所十分需要的。
入秋后,梁要求带“那条黑绿格纹拃蚕丝围巾”。并且考虑到国庆可能要上天安门,要求带一双特别指定的皮鞋。
69年7月9日,梁思成自己记录的饮食:
早餐,1两豆沙包,2个鸡蛋,三份之二个面包。(面包大小不知);
午餐:2两主食,一整份西红柿炒蛋,全部吃光;
下午点心:1个鸡蛋;
晚餐:2两主食,一整份酱鸡。本来预备吃不完,居然毫无困难地把它完全,彻底,干净地消灭掉了;------梁思成本人原话,可见心情不错。
晚上九点半:仍照常吃夜点心。
中西结合,荤素搭配,咸甜兼顾,少食多餐,非常科学合理的餐饮,梁思成的胃口也不错,在时代凄风苦雨的大背景下,梁思成的住院生活,远远超出大众的想象。
69年9月,周日下午梁思成腰痛,医生先是让他吃了一片止痛药,并且贴“消炎镇痛膏”,周一早上,针灸大夫到,进行针灸治疗,梁思成说扎完之后好了许多。周二上午,针灸继续,梁说又好多了,并说估计再扎一两次就可以完全好了。
69年5月1日,梁思成出席天安门焰火晚会。
69年9月初,梁思成到越南大使馆参加活动,有专车到医院接送。陪同人员照顾周到。梁思成说:“老高非常细心,始终搀着我。”
69年12月30日,两位师傅到医院看望梁思成,说是代表学校和系的指挥部(当时的指挥部是单位的最高领导)。恰好梁思成午睡刚醒,气喘如牛。梁思成说:“领导上的关怀让我非常激动,说话就更上气不接下气了。”
-------------------------------------------事例结束的分界线-------------------------------------------
以上,医生很好,伙食很好,梁思成胃口很好,精神也很好,领导关怀,待遇依旧,如果隐去姓名,能把这样的住院生活,和含冤屈辱,痛苦恐怖联系起来吗?
当然,时代特色还是有的。梁思成住院期间,每周4天(周一二四五)的下午,14:30—15:30学习,即每周4小时的学习时间,这个学习,肯定是政治学习,但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严厉,或者林洙所说的那么严重。起码,梁思成某天身体不适,就缺席不去了。事后说起来,很随意的样子,丝毫没有紧张不安。
梁思成有一段话再次让我唏嘘不已: “你(指林洙)信中告诉我‘用’‘养’都同时有‘看’的问题,确实如此。这仅仅是一句话,对我帮助却极大。这就是我急着想回家的原因之一------应该说主要原因。我一定照你所说坚持参加学习。”-------69年6月4日梁思成给林洙的信
多么紧跟时代要求“上进”的后妻啊,多么努力想要跟上文革步伐的梁思成啊,当梁思成下意识里把林洙当作引导他前行的标尺,那么,他的悲剧是注定的,他的困惑也注定无解。-------梁思成最后几年的困惑,与其说是因为对学术专业的迷惘执着,不如说是因为被形势抛弃隔离的不解彷徨,梁思成的困惑其实相当简单:为什么我那么积极要求上进,紧跟党走,最后还是成了反动分子?这个问题的答案,哪怕他参加再多的学习,还是无解。走到这一步的梁思成,从50年代反右开始,或者说从林徽因去世开始流失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独立品格和精神,终于消耗殆尽。于是,博学的专业的大师,反而需要势利庸俗的后妻来告诉他,提醒他注意什么。劣币驱逐良币,肯定是悲剧啊
总结一下,再婚十年的梁思成的日常生活,
1),1962年6月---1966年6月中旬,4年,生活富足安逸,“建筑界第一人”的身份,名副其实;
2),1966年6月中旬---1968年11月17日,2年5个月,群众有自发的批判梁思成的大字报,其中很多应该是对手的,梁的生活受到冲击,但还能上天安门参加国庆观礼,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3),1968年11月17日---1972年1月9日逝世,3年多点,全部在医院里,生活安宁稳定,得到良好的照顾和治疗,仍然参加高端社会活动。
整体看,梁思成在文革中其实并没有受到太多冲击,对比其他很多学者教授在文革中的遭遇,梁思成在文革中没有下乡,没有强制劳动,没有被监禁,更没有坐牢,反而在医院安安稳稳住了三年多,最后病逝。梁思成的境遇,对比文革中的知识分子来说,绝对不算差,中等都不止,上层对他诸多关照。可是,在林洙笔下,我们看到了什么?只看到梁思成凄凄惨惨切切,甚至缺医少药,只能靠坚贞伟大善良的后妻去努力争取一点医疗资源。
实际上,梁思成的住院生活很平静,具体见上面的各事例——如果林洙真实的把这一切写出来,就无法引起读者的同情心,无法体现她的伟大付出,无法凸显她不可替代的重要性,所以,明明她只是每周去一趟医院看梁思成,明明梁家70年代初又有足够的条件请保姆,明明国家对得起梁思成,明明梁思成72年去世后家里有4000元的现金……在林洙笔下,却极力渲染梁思成的惨,冬天搬家惨,肺气肿生病惨,被阻扰就医惨.......
这么惨的梁思成,怎么过日子啊?mi mi mi do,命运交响乐响起,梁思成生命中的曙光-----伟大坚贞的后妻上场了:照料梁的生活,想方设法为梁争取医疗资源,对生病的梁各种照顾balabala.......
应该说,林洙的场景塑造很成功,很多人说看了流泪,唉,不知那些流泪的人,知道真相后作何感想,如果他们知道被同情的梁思成,在当年过着远比他们的父辈祖父辈幸福安逸的日子,他们的同情,还会剩下多少?
当然,还是以事实说话。林洙对梁思成的照顾,是有的。66年6月到68年11月住院,这2年半时间里,梁家没有保姆,林洙照料着梁思成的日常生活。另外,71年底,医院下了病危通知,林洙和梁思成的女儿(梁再冰)轮流陪夜,72年1月8日晚,梁思成陷入昏迷,1月9日清晨,病逝。
这些林洙所作的,是作为妻子很正常的行为,或者说妻子的义务。实在要赞美,也行。2分的功劳稍微拔高一点,夸成4分5分,大家也勉强可以接受。但是,明明2分功劳,或者说只是做到了应该做的事,偏偏要说成9分10分,甚至自诩为多么的居功至伟,这个就矫情了。尤其是,因为事实缺乏,为了支撑那个高大坚贞善良的后妻形象,林洙不断地以谎言来修饰改编历史,这个就很恶心了。幸好,谎言终归是谎言,总会穿帮。
林洙很典型的一个场景塑造,我也曾经被打动,但后来跟其他材料一参照……深深佩服林洙大无畏的造假勇气和睁眼说瞎话的心理素质。
http://www.douban.com/note/506432966/
四
帖子已经很长,3万多字了,有些地方不再多说,收尾过圣诞。
这次敲字的初衷是补充3年前的帖子,那个帖子的起源是围观梁思成的晚年情感生活,而围观兴趣的产生,则是因为林洙一次次诉说深情的反常。我一直很好奇,到底为什么,让80多岁的遗孀如此执着?
学者夫妇很多很多,白头偕老的,半路结合的,恩爱美满的,冤家聚头的,各种类型都不缺,但是,从来没见过哪一位的夫人,无论原配外室情人二婚,如此高调地反复宣称这种原本不需要自夸的东西。看看中国文化史,除了文人之外,很少有人那么行事,而且,即使是文人,也大多是男性,在求偶的过程中,大概因为激情难捺,才会忍不住昭告天下(很典型的比如吴宓),哪怕徐志摩,情感历程在今天虽然众所周知,但当年,也不是徐才子亲自去公众面前呐喊宣告的。而且,成婚之后,琴棋书画诗酒花,变成了茶米油盐酱醋茶,激情也就消停了。随着儿女出生,正常情况下,大都转化为对婚姻的责任感。夫妻间的情感当然有,但完全不需要特意说明了,真的感情好,日常生活的点滴细节,都能无处不在地证明彼此的情感深度。
出名的学者教授中,再婚的很多,无论离异再娶还是妻亡续弦,陪伴丈夫度过余生的女子很多,但从来没有哪一个,如林洙这样,在原本绝对私人的领域,一次次希望向公众证明自己和男人缠绵思恋的夫妻生活。如果男人身强力壮精力充沛倒也罢了,偏偏轮到林洙手里的梁思成,那么瘦小(43公斤),那么多病(一连串的疾病),几乎是弱不禁风的啊(平路慢走300米都吃不消,说是“弱不禁风”可以成立吧),这样的梁思成,羸弱的身躯如何支撑林洙一厢情愿强加在他身上的“深情”?
事出反常即为妖,所以我希望能找到更多的资料以解惑。等到真正看完那些资料,我深深地无语,真的,完全无语,原来回忆录也可以当小说写,情节可以按需随意添加甚至捏造……
最简单地说,梁思成和林洙两人,结合的初衷是各取所需,再婚之后的生活也乏善可陈,暖床+扶贫的模式本来就没什么审美闪光点。再婚后的梁思成算不上是个好丈夫,“想你”“爱你”这种话重复哪怕一千一万遍都没用,如果单纯的言语就可以算数,那东莞KTV的包厢里天天都是世纪真爱。
双方都是第二次婚姻,应该说,女方的期待比男方更多。梁思成再婚后的行为,上面说了很多,不说跟站在林徽因身边的时候比,就单独看,男人这样的表现,算深情吗?算生死相依的真爱?被“生死相依”这个词恶寒一下,梁思成最后十年,有啥要生要死的关口,需要林洙无悔付出?如果说给梁思成送终,当初是林洙主动上门的呀,不是组织要求她去的,也不是谁逼迫她的,更不是梁思成强了她的,既然主动选择大自己27岁的男人,给男人送终很正常,一开始就该有心理准备,跟“生死相依”有什么关系?
梁思成在最后的日子里,能想到对林徽因母亲做出安排,却完全没有对林洙的交代,甚至,十年婚姻,对林洙的评价只有一句:这些年多亏了她-------有人把这句话解读成深情,我非常不以为然,我外公去世后,家人对一直照顾外公的保姆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而且,句后还多加了好几个“谢谢”。这么一句非常平淡,哪怕对着保姆说,都谈不上多少感情的话,居然也能解读成“深情”,这个作者,太妙笔生花了。当然,见仁见智,大家可以场景还原一下,自己感受这句话到底算什么;或者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跟男人10年婚姻,尤其最后几年,照顾了男人,结果最后,男人记得安排去世多年的原配的母亲,却对你的孩子,对你,没什么交代,只有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你能心平气和吗?你觉得幸福满足吗?你觉得男人对你是真爱?是深情?------如果有人觉得“是”,那就祝福你今后获得如此特别的,一般人消受不了的“深情”。
五
很多人感兴趣的话题:因为林洙在文革中没有与梁思成离婚,一些人觉得这是林洙深爱的表现。有篇为林洙喝彩的文章《不要和爱情讲理》,立场无非还是炒冷饭,林洙身上,可以流传后世的亮点实在太少,几乎没有。之前刻意塑造的一些造型,如今一次次被事实打脸。我敢肯定,作者一定不知道梁思成66年后的遭遇,更不知道梁思成从被批判到被保护,只隔了短暂的十天。
我的理解:上世纪5,60年代,社会风气远不是现在的开放包容。离婚一次还说得过去,再离婚一次,当事人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周围人的流言蜚语会是很大的压力,尤其是林洙本来的群众关系就不好。当时也不是现在这样可以辞职,可以远走他乡,在做出重大决定前,会考虑舆论的压力。
更主要的,就算想离婚,总要有个考虑过程吧,比如林洙前夫57年被划为右派,林洙到了58年才离婚。而梁思成从官方定性为反动学术权威,到得到上层保护而住院,时间多久?只是10天,短短的10天啊,哪怕林洙动过念头,还没考虑好,梁思成转眼就被好好保护了,那还有什么必要离婚呢?
66年7月底,当民间群众,清华师生贴出对梁思成的大字报,工作组就有人向林洙透露过信息:
前几年,记者采访林洙,问梁思成去世后她的生活,林洙很平静地说,因为保留了梁的党籍,所以自己的生活没有压力。而且,梁留下的4000元现金,她用了其中的2000元,让在农村的儿子回到北京。70年代的2000元啊,林洙非常大手笔。
所以,林洙没有第二次离婚,跟是否真爱完全无关。因为梁思成的境遇并不糟糕,甚至远比一般的学者教授要好得多,70年代初,补发工资,梁家又有条件请保姆的。林洙一再说自己陪伴梁思成,过得多么痛苦艰难,事实上,和梁思成在一起的十年,她并没吃什么苦,她得到的远远大于她付出的。
六
另一个细节:梁家客厅的墙上,原本挂着一幅大大的林徽因的油画肖像,再婚后,林洙取下了这幅画,据说梁再冰因此打了林洙一耳光,此事在清华北大传得沸沸扬扬。林洙的行为可以理解,梁再冰的行为也可以理解。有人因此责怪梁思成的不作为,觉得虽然取画&打人的事件中,梁思成并没出现,但他的不作为无形中等于对林洙的纵容。
其实,大家真是冤枉梁思成了。
梁家客厅里,一直放着林徽因的照片,哪怕再婚后,照片仍然在。就是这张,貌美如花巧笑嫣然的林徽因,看发型,是30年前后拍的。这张小照,估计是梁思成的最爱,再婚后仍然稳稳地放在客厅沙发边的巨大收音机上。暮年苍老的梁思成,每天开关收音机的时候,沙发上静坐时一侧头,都能对上林徽因的笑意盈盈。
油画肖像与照片相比,肯定后者更接近真人面貌。肖像画的作者是油画家李宗津,看他的绘画风格,不是写实主义的细腻精致,比如陈逸飞的仕女系列那样。猜测,肖像画和照片,梁思成一定更喜欢照片。
我想,林洙既然取下了林徽因的肖像画,就一定无数次有收起林徽因照片的企图,但照片最终还是在,肯定是因为梁思成的坚持了。
早些年,面对记者的询问,林洙说过,“我只知道,梁思成喜欢她(林徽因),喜欢极了。”
如今,这样的话,林洙再也不会说了,因为林洙最新的诉求,是把自己和梁思成,打造成“心灵相通,生死相依,珠联璧合的灵魂伴侣”------人有多无耻,情就可以有多深~~
谎言织就的深情,需要伪饰的历史,甚至不惜抄袭,编造的回忆,半个世纪并不长,会一点点被还原成事实本来的面目。
梁思成这张照片摄于再婚后,已经算林洙能找出的气色最好的了,但面容中的苦涩凝重显而易见。林洙嘴里那么欣喜愉悦的再婚生活,怎么没有抚去梁思成脸色中的悲苦?
七
早几年,有一句话流传很广------梁思成再婚后说:“原来婚姻可以这样轻松和美地在一起。”
这句带着明显文艺小清新气质的话语非常夺人眼球,某种程度上符合大众心中对他们这几个人情感纠葛的潜意识里的定位,于是,这句话一出现就被广泛传播和引用,影响甚广。很多人以这句话来证明梁思成林徽因婚姻的不幸福,甚至,以此嘲讽林徽因的做人失败-----你看,你去世没多久,丈夫就再娶了,而且,明显表达了对再婚生活的幸福感,可见,跟你在一起,梁思成不开心不快乐不幸福。
先不说林徽因1955年4月去世,梁思成1962年6月再婚,时间隔了7年多,绝对不算马上再婚,就说这句话,这句明显经过艺术加工的话,真的是梁思成说的吗?
到目前为止,看过公开的关于梁思成的所有资料:信件,论文,著作,以及所有关于梁思成的回忆纪念文章,纪念文章的作者都是和梁思成有过直接接触的人----学生,朋友,同事,家人,在以上的所有资料中,完全没有看到,梁思成曾经那么说过。
按那句话的内容看,多少跟梁思成的后妻林洙有关,但经过详细查询,林洙的回忆录《梁思成林徽因和我》里并没有这句话,几个不同版本的回忆录里都没有,之后,又查阅了林洙所有接受公开采访的文字和视频,也没有看到这句话。
那么,这句话究竟哪里来的?
目前能追溯到的源头,来自一本书:《民国情事》,作者傅野,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6月。全书写民国人物,主要是作家的爱情。其他人的不谈,写林徽因那段,有很多不实之处,最大的问题,是对事实缺乏基本的了解,材料都错了,判断当然不对。
《民国情事》一书中说这句话是梁思成说的,但到目前为止已公开的资料,梁思成的书信,文章,手稿中均没有出现这句话,他人的文章中也没有,林洙的书中也没见过。《民国情事》的作者傅野,70后,根据他的履历,跟梁思成或清华建筑系没有任何关系,肯定不是梁思成自己告诉傅作者的,那么,不知书中说梁思成讲了那么句话,这个引用来自何处?
……………………
这一段是后来补充,字数限制,这里放不下,单独拉出来说,完整的:http://www.douban.com/note/539661382/
八
伦敦的冬天,潮湿多雨,窗外景致被雨点虚化成模糊一片,想起很喜欢的一首诗:
George Gordon Byron 《When we two parted》
喜爱并深谙英国诗歌的林徽因,10多年后,在另一个世界重遇梁思成,她会怎样?
If I should meet thee, 假如我又见你,
after long years, 隔了悠长的岁月,
how should I greet thee? 我当如何致侯?
With silence and tears. 以沉默,以眼泪
冬日飘雨的午后,再读这些经典的句子,想想梁思成林徽因的一生,悲欢离合,岁月沧桑,无限感慨.......
When we two parted
In silence and tears,
Half broken-hearted
To sever for years,
Pale grew thy cheek and cold,
Colder thy kiss;
Truly that hour foretold
Sorrow to this!
………………
一百多年前的异国诗人,早已为他们写下了最恰当的诗行。
END.
P.S.
这个帖子里的所有信息,均有可靠的来源,因为不是正规论文,索引就不做了。如果要讨论或反驳,请提供同样可靠的资料来源,出自林洙之口的就不用讲了,现在对她提供的材料非常不信任,因为她的劣迹实在太多,等有时间会做个关于林洙文字伎俩的Summary。这里的关键词是“梁思成”,梁思成去世后,86年开始到如今,林洙单独的事情另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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